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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荆州局势(上)

    “严营长,赔罪的时候到了。”九子山雷打岩,唐昭看着正好醒来的严汤,如是提醒道。

    “唐娘子?”严汤很有些不在状态,“我怎么又回来了?我们不是要拜山吗?对了,总觉得我看见了娘子军!”

    唐昭转头,“他这是认得你,还是见过夏侯将军啊?”

    红元看着严汤的眼神十分不善,“如你所说,此人当是见过我们。当初我们下山乞食被别的贼寇缠上,有一队人马曾出手相救。不过当时我们信不过其他人,马上就离开了。”

    “所以这算是恩将仇报吗?”唐昭打趣道。

    红元白了她一眼,“董虎死了,被他杀的,你说的嘛!”

    对贼寇以及军队而言,将领究竟有多重要呢?董虎可以带着他们守住底线、保境安民,严汤却带着他们打家劫舍、临阵反戈。

    “红芫,唐娘子?”严汤终于认清现状,“你们怎么会搅在一起?”

    话虽如此,严汤内心深处却不觉得惊讶。尤记得当初自己还说什么当二把手都委屈了她,现在这情况,莫不是她成了这群女贼的首领?

    “什么叫搅在一起?”唐昭纠正道,“我们这是志同道合。反观当初智珠在握的营帅,果然是只会打家劫舍的贼子,遇上咱们一介小女子的小陷阱,怎么就毫无知觉地被俘了呢?”

    “哼。”严汤却不服,“当初唐娘子临危不惧叫严某佩服,但现在看来,原来也只是个和我一样小人得势的俗人罢了,而彼时的无惧,也只是仗着与生俱来的家世。”

    唐昭并不辩驳,而是顺着对方的话说:“所以,如今阁下落到我们手里,是觉得表现得无所畏惧,我也会感到钦佩就放过你吗?还是说你这些日子也找到了我惹不起的靠山?”

    “我……”严汤声音一顿,不甘心地问道,“唐娘子,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我为什么要放过你?”唐昭反问道。

    严汤理直气壮地答:“我们之间虽然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我也只是履行和别人的交易而已,并且最坏的事情也并未发生,反而是最后我们变相救了你们许多人出城。”

    唐昭闻言笑道:“以最终结果而论,确实如此。”

    “所以……”严汤露出期待的眼神。

    “但是,”唐昭话锋一转,“你不会以为在下会庆幸被劫出城吧?更不会以为自己最后放了我们,我和族人还要感谢你吧?”

    语气稍顿,唐昭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若说此事,我当立即杀你。”

    “红芫。”严汤转而说,“你忘了吗?我们曾经救过你们。”

    冷哼一声,红元对严汤的挟恩图报嗤之以鼻。

    而唐昭继续道:“不仅你劫我这一件事,你因私怨杀害彼时驻守城关的自家首领、董虎,在下身为西华一员,也不该放你。”

    严汤对唐昭说破董虎之死很有意见,但他大度地选择了保留。

    稍作沉吟,他又道:“唐娘子,唐家落得如今下场,你既与娘子军同行,未必没有做一番大事的意思。”

    “当然。”唐昭笑道。

    “如此,”严汤立即说,“我可以……”

    唐昭似笑非笑地打断道:“只可惜,阁下只是个新近投降的无名小卒。真正和主子说得上话的人,在另一路。更重要的是,莫说改朝换代了,林家能否在荆州站稳脚跟仍是未知数。”

    眼见自己的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性命攸关,严汤一直都是机智的,立即想通了关键,说:“唐女郎,你想让我做什么?你放心,只要你饶我一命,我一定办成。”

    “啧。”唐昭危坐下来,“好话谁都会说,可我若真的放了你,如何保证你不会出尔反尔呢?”

    “这……”严汤稍作迟疑,随后说道,“往西南去,岔路口有两个人在那里扎营接应。其中一个,是我的儿子。你们可以扣下他作为人质。”

    “哦?”唐昭和红元对视一眼,“别是凭空认的孩子吧?”

    严汤怒道:“此事如何作假?”

    说罢怒气散去,他又补充说:“不过晓晓并不知情,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我的子侄。届时还要请你们保密,我们暗中取血查验便知真假。”

    “可怜的侄子。”唐昭调侃道。

    说罢也不答复对方,和红元直接出去了。

    “这种人能用吗?”身后的门刚关上,红元就提出质疑说,“况且,事关战事,是不是让冯继元通知江陵方面比较好?”

    冯继元,表字玄石,正是严汤等人追捕的逃犯,同时也是冯承裕(字子宽)的嫡长子、富贵侯府的世子。

    在看望严汤之前,唐昭和红元主要在和这位爷相谈甚欢。

    “天啊,终于想起小爷我了。话说,抓我的是女人,审我的还是女人。莫非,小娘子们就是新生代的娘子军?”

    或许是白露她们谨慎过头,这位并不十分蠢的世子爷在发现自己不会被伤害后,言行中丝毫不见身为阶下囚的自知。

    不过唐昭并不在意,郑重答道:“不愧是世子。”

    “哈?”冯继元一愣,随即自以为聪明地反应过来,嘲讽道,“不是,你们这群女贼也太会给自己贴金了,真以为谁都可以是娘子军吗?夏侯将军她们,那可是太祖亲笔提名的。”

    唐昭闻言不以为忤,反而提议道:“这还不简单,世子爷作为天潢贵胄,将那块墨宝送给我们就成。”

    “嗯?”冯继元眼神微眯,“这里是当阳,虽然听说那些人后来搞出了一个什么自残似的妇社,但那群假女人本就是贼寇出身,又培养了你们也说不定。所以,你们抓我,就是为了老头昧下的那块墨宝?”

    红元有些动容,唐昭却笑而不语。

    冯继元等了一会儿,安静的空气让他突然想到自己的俘虏身份,并由此神色骤变。

    他指着唐昭和红元说:“不对,我自己都不知道会来当阳。你们怎么就正好抓住我?说,你们是不是和追我的人是一伙的,都是林家的走狗?”

    “世子爷明见,虽然有幸请你到山寨做客是巧合,但是,若我们和娘子军没有关系,又何必真心诚意希望你归还太祖爷的墨宝呢?”唐昭安慰道。

    但冯继元是个有主见的人,想到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当然,一些该做的澄清还是要说明的,就比如,“什么叫归还?太祖是我伯父,我们保管他的墨宝,这才叫物归原主。你们要,那叫暂借,叫恩赐。”

    唐昭和红元不为所动。

    冯继元先绷不住,降低了声音嘀咕说:“当然,现在也可以是赎金,是宝剑赠英雄。”

    二女笑。

    “你们真的是娘子军?”冯继元表示怀疑。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冯继元接着问。

    “你们真的和林家无关?”冯继元渴望听到无关。

    唐昭主动倒茶。

    对方一边接过,一边表示感谢。

    唐昭也一边摇头一边笑说:“世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什么?”

    冯继元手一抖,茶水洒到了身上,幸好大冬天不烫。

    “真话是,”红元气愤不平地道,“我们的确是娘子军。考虑到朝廷对前辈们的迫害,世子作为天潢贵胄,少不得该让我们出出气。”

    “凭什么?”红元话未说完,冯继元大声反驳起来,“我们侯府历来不参与权利争斗。而且娘子军被遣散时,阿父还出了大钱的。正因如此,伯父的题字才作为纪念品送到了他手里。”

    “我们知道啊!”唐昭接话道,“所以我们只说出出气。”

    冯继元咬了咬牙,“不可理喻。”

    “第三个问题。”唐昭接着回答,“我们和林家无关。”

    闻言冯继元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就问道:“那第二个问题呢?”

    “托世子爱马的福,小寨今日不仅招待上了不速之客,而且还招待了世子这样的贵客。”

    “马?”

    冯继元先有些懵,随即有些生气:好啊,驮着爷不是跑不快就是倒地不起,爷自己走了,你又表忠心是吧?

    已经冷静下来,但依然渴望踏雪青睐的骏马:我没有,别瞎说。

    不对,现在是关心畜生的时候吗?冯继元突然笑道:“两位女将军,不瞒你们,其实小爷从小就敬佩娘子军。想当初,我还差点有一位娘子军继母哩。只可恨老头不争气,绝对不是他挑肥拣瘦,实在是女英雄们看他不起。”

    唐昭和红元:这世子爷多少有些缺心眼。

    “女将军,女英雄,女豪杰。”冯继元继续赔笑,“你们想要太祖的题字不是?那是你们应得的。不仅如此,朝廷对英雄们的照顾太不到位了。只可恨我们人微言轻,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本世子代表侯府,愿意拿出……嗯……”

    对方突然迟疑起来,最终竟询问唐昭她们道:“咱们侯府的行情如何?”

    二人大无语。

    而比大无语更让她们无语的是,她们竟然不知道行情。

    “不管了,只要你们杀了追兵送我去当阳城,就是搬空侯府都行。”一咬牙一跺脚,冯继元狠下心道,并且难得一本正经地补充说,“事关战事,还请娘子军尽快安排。”

    “世子大气。”唐昭肯定道,“但是,权当民女多嘴,世子确定要去当阳城吗?”

    “确定啊!”冯继元不假思索地答,然后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红元冷笑道:“世子好脚程,从临沮到当阳竟然用了五天。若在下是追兵,与其被动地在后面追,不如另派人在城门口守株待兔。”

    “不会吧。”冯继元眉头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不会啦。我的谋士说了,他们又不确定我一定是去当阳。虽然正常来说我肯定就近逃去临沮和当阳,但他们此行本就是利用我说服临沮造反,一旦我逃了,他们只会觉得我肯定逃往更安全的地方。

    而且实际情况也是如此,本世子根本没有什么独自出门的经验,就像你说的,半天的路我竟然走了五天,还好多次被对方追上。但结果呢,我居然成功来到了这里。

    究其原因,当然大部分是因为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和能力,但不可否认也因为他们猜错了我的目的地,将主要人马放在了夷陵方向,这才每每措手不及、捉襟见肘。”

    唐昭和红元对视,相互问道:

    “你怎么看?”

    “你怎么说?”

    唐昭率先笑,“世子的谋士确实深谙人心,但世子这一路走得如此艰难。难道中途不曾想过,既然他们会认为你去当阳和临沮的可能性都不大,那你何必千辛万苦来当阳,先去临沮求援不好吗?”

    “这……”冯继元的脸上羞愧比迟疑更多,像是下了某个重要决定,他解释道,“首先,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去临沮,我贸然前去,只怕恰好落在内应手上。其次,我其实尝试过先进临沮城,但路上总觉得不安,好几处地方都像是在搜查。以防万一,我还是来当阳的好。”

    “首先,”唐昭将冯继元晾在一边,只看着红元道,“这显然又是谋士说。”

    红元点头,但同时又以为唐昭的看法太武断,于是提出自己的见解。

    第一,只要问清楚冯继元的遭遇,江陵和朝廷应该能看出这是离间。

    第二,临沮作为西境军的重要后方,如今又是防备襄阳的前线,其守将应该是朝廷信任的人。

    第三,即使离间成功,冯继元一句话就可以让林烁拥立富贵侯拨乱反正的大义受损。

    名不正则言不顺,红元不认为林烁会如此糊涂。

    但话虽如此,先一步审讯过的严汤的同僚,的的确确表示众人接到的命令是活捉对方。而常理推断,自然是活捉为上,但不得已却该杀之无疑。

    冯继元,本身是有武艺,胯下又是一匹好马。

    唐昭完全同意红元的分析。

    但其一,朝廷和临沮守将就算一个用人不疑,一个誓死效忠,没奈何中间还插着一个荆州牧。

    上一个一心为朝廷平叛的家伙,年初已经名义上死了。

    因为是名义上的死,张夔可能会与临沮方面有联系。并且就算他真的死了,来劝降的也可以为他正名。

    冯继元的谋士不管是谁的人,他说的很对,林氏不会无缘无故出使临沮。

    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不同于她们这种纯粹的局外人视角,多数的信任和忠诚都是经不起权势和利益考验的。

    其二,越是忠诚的人,眼看着如今朝堂局势,或许支持林氏也说不定。

    其三,林烁确实推出了富贵侯这面旗,但说的是在他的带领下拨乱反正,可乱到底是少帝呢?还是把持朝堂的权臣?

    富贵侯父子游玩在外,家眷却在建业。

    威逼利诱言不由衷,能说的借口多了去了。大义,果真有大义,太祖几乎统一的天下也就不会重新四分五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