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特蒙伯爵哭了，不是快要哭，是真的已经哭出来了。
他原本只是有些想哭，感觉眼眶有些湿润而已，结果越说越难受，越说越委屈，最后实在憋不住，眼泪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掉。
太久了，实在太久了，从达尼埃尔出生后刚会爬开始他就一直受到这小王八蛋的折磨，到今天已经快十六年了。
这十六年来他几乎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时不时就会梦到因为达尼埃尔，整个雷特蒙家族都沦为了笑柄。
每每从梦中惊醒，雷特蒙伯爵心中的怒意就要更深一分，当初就不该去救他，就该直接把这小王八蛋扔地上！
后来甚至演变成了：不对！就该把他爹一起打死！
后面这部分是弗朗索瓦夫妇收拾行李跑路去了南方之后，再也找不到人分担压力的雷特蒙伯爵产生过的崩溃想法。
足以见得达尼埃尔对他造成的精神摧残有多么严重。
但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真拖出去打死吧，那到时候他就真变成雷特蒙家族的罪人了，虽然现在也已经差不多是罪人了就是了……
刚过四十，正值壮年的一个人，居然就已经有了不少白头发，还整天一副憔悴的样子，那虚弱的模样，跟找了十个八个情人似的。
结果就在这种愁到连白头发都快掉光了的绝望时候，他居然看到了一个完美符合各项要求的人物出现。
这个想法他都已经快要放弃换成其他办法了，但突然就峰回路转一下子就看到希望了。
这下我终于对得起先祖，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兄弟了！
“西维尔阁下，您可一定要答应我这个请求啊西维尔阁下！”
雷特蒙伯爵哭得涕泗横流、声泪俱下，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随便来一个人估计都得被他感动到陪着他一起哭。
但西维尔一向是个铁石心肠的，别说感动到陪着对方哭了，他连一点感兴趣的样子都没有。
甚至还有些嫌弃地看着雷特蒙伯爵死死抓住自己一只手的双手和他差点抹到自己衣服上的鼻涕眼泪。
试着拽了拽，发现雷特蒙伯爵手劲太大，自己死活拽不出来。
无奈之下，西维尔只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对方哭，时不时还得伸出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拍下对方的肩膀或者后背以表示安慰。
过了好一会，雷特蒙伯爵才缓了过来，擦了擦眼泪，再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后，雷特蒙伯爵再次焕然一新。
不论是从装扮还是气质，除了脸上的泪痕暂时没法解决以外，几乎是完全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甚至可能是因为倾诉了一番烦心事所以心态放松了一些，连之前那种憔悴感都要轻了很多，整个人的状态都要比以往强上不少。
表情也是一点没有在外人面前因为家族丑事而放声大哭的尴尬和羞耻，反而依然是之前那种庄重又温和的微笑。
种种变化看得西维尔一阵腹诽，这就是贵族的体面吗？都哭成这样子了居然还能立马缓过来。
“这……”
西维尔面露难色，
“伯爵阁下，也不是我不想帮您，实在是雷特蒙家族内部的事，我也不好插手啊……”
“五分之一。”
雷特蒙伯爵直接吐出了一个让西维尔震惊的数。
“西维尔阁下，从此以后，只要是您采购，那所有雷特蒙家族名下的产业，不论是什么东西，都会给您降价五分之一。当然，这并不是雇佣的意思，而是我雷特蒙家族对朋友提供帮助后的一点小小谢意。”
多少？
八折？！
西维尔承认，雷特蒙伯爵给出的这个条件真的很有诚意。
虽然人类诸国不少商铺会给熟客一些价格方面的优惠，但大致算下来，也就是打个九七折九五折的样子，能有九折的折扣水平就不错了，还得是大批量采购才有可能降这么多。
而现在雷特蒙伯爵直接打八折，还是不论商品类型数量都打八折，也就是说，就算西维尔现在脑抽跑去雷特蒙家的某个店铺抓一把小麦粉，那也得给他打八折！
西维尔大致算了算，这个价格一降下来后，再买大部分常规资源的话，即使算上运费和损耗，那也都比在系统直接买划算了。
很有吸引力，但是还不够。
西维尔继续战术后仰避开雷特蒙伯爵殷切的目光：
“伯爵阁下，这件事情真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我自己也没多优秀，没有自信能够把人教导好啊……”
言外之意就是我都困难成这样了你还要扔个吃白饭的给我？我这小家小业的比不过你伯爵家族底蕴深厚，可经不住你家那个折腾。
雷特蒙伯爵显然也是咂摸出味来了，狠狠心一咬牙，道：
“西维尔阁下您放心，作为雷特蒙家族最坚实的盟友，我肯定是相信您的能力的，教导达尼埃尔对您来说完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您就不要谦虚了！”
西维尔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心说那叫达尼埃尔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人神共愤到了花费这么大代价都要给他送出去？
但无所谓了，就凭这次能收获的利益，就算雷特蒙伯爵到时候给他牵一头巨魔来，他也能高高兴兴地收下再教出个人样。
雷特蒙伯爵虽然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还都是夸西维尔的，但并不是在拉关系攀交情。
准确的说，是这句话说完了之后他才可以开始拉关系。
其他东西都是废话，就坚实盟友那句才是雷特蒙伯爵这次要付出的重点。
这句话一出来，就表明雷特蒙伯爵代表整个雷特蒙家族承认了西维尔是他们的坚定盟友。
而身为盟友，能从对方那里获得什么呢？看看人类和矮人的关系就知道了。
这千年以来的经历让人类和矮人将盟友的含金量完全拉满，此后这两个种族内部的任何势力结盟都是按照当时的标准来。
即使这些年来因为实用主义的盛行，所以不少结盟时的繁琐程序已经被废弃，结盟之后双方之间应尽的义务也打了一些折扣，但互相之间依然是相当值得信赖的亲密关系。
可以说，今天雷特蒙伯爵这句话一出之后，即使日后某一天帕拉汶遭受十万大军围攻，那雷特蒙家族就算拼了老命也得保下帕拉汶。而如果雷特蒙家族遭遇无法抵抗的强敌，向西维尔求援后，西维尔也得尽起大军前去救援。
不论是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只要双方达成盟约，那其中一方就一定会支援另一方。
千年以来皆是如此，无一例外。
可以说，雷特蒙伯爵这是已经完全下了血本了，一个是北方一霸的老牌伯爵家族，一个是刚刚建立起来的男爵领，任谁来也不会觉得这种盟约是他们占了便宜，反而是雷特蒙家族从此以后就要给维尔德家族输血。
这种牺牲不可谓不大，雷特蒙伯爵为了给侄子找一条出路，已经是完全豁出去了。
现在，雷特蒙伯爵已经代表整个家族表了态，就看西维尔愿不愿意接下这份盟约了。
看着眼前这个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真挚的眼神，西维尔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对方同样紧紧抓住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