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瑜的好兴致并未得到其他人的回应,大家在钱多瑜话音落了之后便自顾低头夹菜。这让钱多瑜失了个大望。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这“少爷”的身份与地位已经快没有号召力了。
午饭过后,钱多瑜小心窜进厨房,四下看了看外面无人,小心的合上了房门。
他这次溜进厨房可不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是怼着钱发独自洗碗的机会找他商量大事儿。
绕了一圈,钱多瑜从碗架盘子中掏出一个馒头,坐在烧火坐的小板凳上,边吃边抬头看着钱发说道:“发哥,不道德啊。你竟然不支持我。”
正洗碗的钱发欠身之后满脸笑容的对着自家少爷解释道:“回少爷,我为少爷马首是瞻。但还有福伯不是,福伯才是大管家,府内绝大多数事儿都得听福伯的才行。”
听此,钱多瑜没有回话,而是恶狠狠的咬了口馒头。
见自家少爷如此样子,钱发则是继续出声解释道:“少爷,听福伯的并非因为福伯是大管家,而是因为福伯对。远了不说,单说咱们钱府,一直都是安安稳稳,账上的钱也从来不差。”
嚼着馒头的钱多瑜此时又从碗架中拽出一个鸡腿,仍旧没有说话自顾撕咬起来。
三两口啃干净鸡腿,将剩的馒头也塞进嘴里后,钱多瑜遽然起身,对着钱发含糊不清的说道:“看哎(来)还喝(得)喊(先)搞坑(定)老猴(头)啊。”
骨头一甩,钱多瑜大步流星出了厨房,喊过来阿大问了几句又叫上钱发,三人再次出门。不过这次没有走夜路,而是打着伞。
要不说这段时间也是够忙的,连生活用品都没时间考虑和整理。这不钱府一行三人只能打着一把伞出门。
三个大老爷们打一把伞自然打不下,于是钱多瑜直接上了阿大后背,由他举着伞,勉强三人能挤一挤,但要说一点不湿那是不太可能。
这一下午三个老爷们可是忙坏了,直到饭点才拎着、挂着、挎着大包小包进了院门。因为临走之前钱多瑜嘱咐先把菜预备出来,等他们回来在炒,所以此时的阿大家并没有开火。
小丫头上前接过大包小包,钱多瑜便与小丫头钱发进了处方。至于阿大?按钱多瑜的意思是让他回去陪嫂夫人,但事实上,阿大干这细活可干不利落。说白了就是嫌他笨手笨脚。
切切拌拌、洗洗涮涮,阿大家终于在天色擦黑时开了饭。
先入桌的自然是钱多瑜,而后是福伯,再次是阿大和嫂夫人。
嫂夫人见桌子上全是生菜、生肉,转头给自家男人投了个疑惑的表情。而阿大,虽然跟着自家少爷去采购一番,但也没想到买回来的东西最终成了这个样子呈现在面前。
尤其是买的猪牛羊肉,买回来的时候还是块儿,这时已经成了薄片。
至于福伯,在看见桌子上的一众生菜之后,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闭眼低头,也不说话。
钱多瑜则是满眼期待的盯着门外,好像会从门外出现什么令人惊艳的事物。
不多时,钱发便快步端着一个炭盆进来,盆内的炭火正红,从门外照到屋内,直到被稳稳的摆在桌子上后,映着人脸也绽出一丝可爱。
此时,福伯在感受到撩人的温度后,终于缓缓抬头睁眼瞧了一下,而后转头又看了眼钱多瑜。
这个举动被钱多瑜捕捉到了,所以他有些骄傲。
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不过从钱多瑜脸上露出的骄傲并没有一闪而过,因为他知道这才是个开始。
等钱发再次进门,端来的是一个锅,一个众人没有见过的锅,一个像太极图的锅。
此时锅内左右各有白红两色汤液,白汤上肉眼可见的漂浮着大枣、菌类、枸杞等;红汤表面浮着一层明油,油下平躺着很多红椒。
除材料与颜色不同外,两色汤还有明显的差别:白汤中正不断的喘着粗气,明见到一股股白气从汤中轻盈跳出,而后晃动着上升,最终消失在众人不在意的头顶。红汤则没有任何变化,很静,静的好像是结了冰的艺术品。
待小丫头拎着水壶也落了座。
钱发转头问道:“少爷,人齐了。”
钱多瑜出奇的没有焦急动筷,没有高喊“开饭”。而是眼睛放着精光的死死盯着坐在炭盆上面的鸳鸯锅。因为他知道,这还不够劲,不够美味,这道料理真正的精彩还在后面,还没真正到来。
盏茶过后,白汤已经中泡带着小泡兴奋悦动,带着白汤特有的清香与来自山林中的悠远沉鲜气,略进去众人鼻腔。
这种原始的味道让其余众人感到平静又舒畅,于是众人将目光投向了白汤。
只有钱多瑜是个例外,他仍旧死死的盯着红汤。他食指突然微微翘动,因为他明见红汤明油下鼓起一个小包,这小包奋力挤开周遭的红椒,所以再也没有力气撑开表面的明油,最终重新落进锅底没了动静。
钱多瑜知道,这红汤中想见天日的水泡绝不可能是一个。
所以——让子弹飞一会。
在注视中,钱多瑜看到数个小包重复的鼓起消失。但它们没有放弃,所以这些小包汇成一个大包。大包挤开周遭的红椒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于是他有足够的气力破开表面的红油。
终于,大包携裹着开天之力,从明油下而来,在明油上绽放——他大吐一口气。
这口气与白汤中升起的一样,都在上升。不过这气扩散的奇快,钱多瑜前脚看到气泡破裂,后脚便已经闻到那跨越时空而来,久违的辛香之气,这气息让他怀念。
而其余众人自然也是尝到了红汤特有的气味,不过对于他们而言,红汤中滚出的这第一缕气息是刺进了鼻腔,而且没有停留,在咽喉处分出两股,一股落在丹田,一股冲到天灵。
所有人在此刻食指都微翘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钱多瑜已经夹着筷子将一片牛肉仍在了红汤中。
又在众人的注视下,重新将卷缩挂着红油的肉片提上来放在碗里,转上一层金黄色麻酱后放在嘴里。
“呼”钱多瑜吐了口气,满嘴滋味他无法言语。芝麻裹挟的辛辣在钱多瑜反复的咀嚼中一一乍现,而牛肉本来的爽滑又成为诸多滋味的融合剂,将其重新搅合后带到胃里。
从胃中泛起的滋味要比口中来的更加强烈,热辣开始灼点着钱多瑜,且由内向外。
而此刻,院中雨线下落激起的涟漪给了凉风信号,它从门槛的缝隙处钻出,绕着桌角,探进了钱多瑜裤管,热与凉即刻杂糅中和,此刻钱多瑜才知道什么是人间仙境,他什么也不想管、不想说、不想讲,只闭着眼,双手自然下垂,向后颓在椅子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