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阴平郡山丹城,因其四周高山深谷之中盛产牡丹花而获此名。
此城依傍山峦而筑,三面环山,城墙高耸厚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伍远攻克此城后,便将山丹城视作己方大本营。
伍远此时便坐在山丹城中县衙的大厅内,而在他的下位,还有几位身披精甲的壮硕汉子,然而若是细心观察,便能发现,他们身上的盔甲与李旗座下的军士相比,质量上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其中一位从座位上起身,朝着伍远拱手说道
“大帅,张恒统领的四万大军,已经在舒郡离石城集结完毕。”
“就等李旗率军到达西平郡,便会从两路夹击阴平,大帅,我们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目光灼灼的望向伍远,而伍远却是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沉默了片刻过后,淡淡的说道
“柴修贤,士卒训练如何了?”
话音一落,瞬间便有一人出列,他神情平静,无喜无悲,朝着伍远拱手说道
“大帅,士兵训练时日尚短,尚不足以委以重任,且我军又缺乏必需之精铁以制铁甲与兵器,故而……尚需继续训练一段时间。”
伍远轻叹口气,精铁、粮草都是必备的东西,然而云州本就贫瘠,资源又都把控在富商手中。
即便他伍远成功攻克阴平一郡,对县衙和富商进行搜刮,也未能觅得足够的精铁来打造兵器与铁甲,以供十万大军之用,以致伍远麾下军队的披甲率尚不足五成。
又沉默了片刻后,伍远开口说道
“无妨,你继续操练士卒即可,仍依军师之策行事,坚壁清野,据城而守,现已深秋,待寒冬至,乾军自会退去。”
一行人相互对视一眼,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然而伍远深知自身处境之艰难,如此下去,无非是慢性自杀罢了。朝廷大军屯驻于舒郡、西平郡,对义军虎视眈眈。
义军打下的阴平郡反倒成了义军的软肋,境内物资匮乏,兵源羸弱。弃之不舍,守之艰难。只因他们如今在大乾境内,乃是唯一的反贼,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
刚打败了朝廷的五万大军,打下了阴平全郡,还没来得及消化,朝廷就又派来了十二万大军压境。
伍远缓缓站起身子,神情冷峻的说道
“你们先下去吧,务必安抚好各自麾下的士卒,别朝廷大军还没打来,我们便先自乱了阵脚,既然我们能打败李旗的五万大军,这次同样也能打败他手中的十二万大军。”
一群人见状,立马领命退去,而等所有人都退出去后,伍远却重重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身子疲软的瘫坐在椅子上。
没多久,一位妙龄女子搀扶着一位老态龙钟的老者走了进来,听见动静,伍远迅速睁开,朝着门口望去,待看清来人,这才放下心来。
老者眼神混浊,却仿佛能够看透伍远的内心的想法,淡淡的开口说道
“大帅,不用如此的紧张,来的不过只是个即将入土的老头子罢了。”
伍远面露苦笑,看着老者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
“石老,便真的没希望了吗?”
石老转头看向他,幽幽说道
“枪打出头鸟,你底下那军师不是早就跟你说的明明白白了吗?”
伍远沉默不语,石老轻叹口气,再度开口说道
“老夫早就劝谏过你,不要在此时起事,乾廷底蕴深厚,国库钱粮充沛,便是你能吃下李旗手里的五万大军,拿下阴平全郡,又有何用?”
“他们转瞬之间便能再度出兵十万,到时候你又能如何应对?”
“打下的地盘不是你的,能保得住的地盘才是你的,你为何便不愿听呢?”
说到最后,石老音量加大,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的意思在里面。
伍远紧紧握着拳头,眼中带着愤恨,咬着牙说道
“那李旗在云州所犯之罪罄竹难书,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一刻都等不及了。”
“更何况,当时他麾下兵员减半,五万乾州军退回乾州,我们藏匿于深山之中,不断兼并流寇,在暗中积蓄力量,等的不就是这么一个机会吗?”
闻言,石老却是神情激动的将手中的拐杖用力的敲击着地面,同时开口呵斥道
“荒谬!为人君者,无论何时都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岂能被情绪所左右?”
“况且,你麾下有多少青壮年,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若非被逼入绝境,谁会愿意落草为寇?”
“而且自你攻克阴平郡以来,你手下这群匪寇又做了多少蠢事?贪图荣华富贵,残害无辜性命,还有什么是他们没做过的?”
“你们这般行径,与那李旗相较,又能好到哪里去?”
闻言,伍远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石老,我们从未忘却本心,我们所打击的,唯有城中那些奸佞之商与为富不仁的财主罢了,绝无抢夺城中百姓财物之举,更遑论残害他们的性命了。”
而石老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与他过多的争论,只是淡淡的说道
“为今之计,大帅当有壮士割剜的勇气,趁着朝廷大军还没打来,立即从军中抽调精锐之士,奔北而走,保存实力,再寻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伍远面露不甘,朝着石老说道
“依军师所言,再过两月便会下一场大雪,到时朝廷大军必定退去。”
石老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看向伍远,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期望,说道
“你那军师说的明明是他们会退守城池,不会再度行军攻城,可没说过他们会离开云州。”
“况且,倘若到时不下雪呢?再者,如今朝廷持续不断地从乾州调拨辎重,贮存于城内,即便到时真有一场大雪,又能怎样?他们根本无需担忧粮食问题,然而大帅你呢?”
“你又能从何处拿出粮草,满足十万大军所需?”
“到时候这雪就变成了大帅你的催命符,限制了你的行动。”
闻言,伍远有些呆滞的瘫坐的椅子上,宛如认命了一般,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伍远缓缓挺直腰杆,神情坚定的说道
“不,我伍远不信自己就这么败了,事在人为,这个冬天我们一定会熬过去的。”
石老见状摇了摇头,轻叹口气,说道
“如果你愿意听取你那军师的计策,又何至于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