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停留,赵元正当天便直接从泰安城出发了,不过在回去之前,他决定绕路去王少安所说的宁县去看一眼。
泰安城的衙吏基本都来送行了,闻岳看着远去的车队,小声的朝着宁邑问道
“你说,他能搞定吗?”
周围听到这话的人,全部将目光投向宁邑,他只是有些失神的看着车队离去的背影,呢喃着说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他都管不了,那就没谁能管得了了。”
闻岳听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两人身旁的廉四,看着远去的车队,叹了口气,说道
“这官当的是真憋屈啊,做好点,被上头骂,没做好,被下头骂,两边不讨好。”
“居然只能将改变现状的希望寄托在路过的贵人身上,这种官,当着有什么意思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百姓可不会管你这些弯弯道道,他们只知道,自己的生活水平变差了,当然得对着上面骂。
宁邑嘴唇蠕动,有些艰难的说道
“说到底…还是咱们这官当的不行罢了,百姓并无过错,要说错,也是上头的错。”
“可是这官可不能觉得没意思,就撂挑子不干了,若是这样,那咱们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岂不是都白瞎了吗?”
而后他有些失神的眺望远方,呢喃般的说道
“尽人事,听天命,咱们…尽力便好。”
闻岳突然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一变,气质陡然一变,冷声说道
“反正老子不可能让他们一直这么搞下去,泰安城能有今天,也有我的心血在里面,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毁了这里。”
“大不了遣散妻儿老小,跟他们斗到底便是,惹急了老子,我直接带兵将他们屠个干净。”
“当年林大人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开仓济民,所有责任一肩挑之,我闻岳只是一介武夫,没有那种大气魄,但是老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毁坏一空!”
说罢,闻岳便直接转身离去,似乎是为了述说自己的决心,他重重的踩踏着地面,昂首挺胸,一副很是神气的模样。
而廉四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然后似呢喃般的说道
“武夫就是武夫,一点脑子都没有,这种事怎么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呢?也不知道小声点。”
“被外人听到了多不好。”
而后廉四也同样转身离去,他背负着手,挺着胸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如同卸下了心里的某种枷锁。
宁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到有些无语,泰安城的政治班子很团结,也很会办实事,因为不团结的、办不了事的早就被林弘化处理了。
不然也不会数年都没人去告发林弘化私自开仓的事情,也不会出现一群县官集体在街道上下跪的景象。
……
数日后,宁县
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一辆牛车缓缓的走在城内破旧的街道上,上面坐着一个邋里邋遢,满脸胡茬,表情麻木的人,这人便是白顺。
他的牛车上,还是一具具不知从哪捡来的尸体,而有些怪异的是,他这次捡的尸体很不‘新鲜’,要么腐烂严重,要么缺个少腿的,而他的工作似乎也从城外捡到了城内。
出城门时,迎面走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中年男子,这人便是林德,他披着一个很宽松的大衣,这是林怀留下来的。
两人四目相对,皆没有言语,不过眼神却又似乎交流了许多话。
出城后,白顺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个带着他去粮仓偷粮济民的少年,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初见时,还很记恨他,不知现在为何却又非常的想念他。
出城后并没有走多远,他熟练的从车上将一具尸体扛在肩膀上,朝着路边的灌木径直走了过去。
穿过灌木,他来到一处早已挖好的大坑,熟练的直接将尸体丢进去。
“砰!”
坑不知挖了有多深,因为下面早已被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铺满,一眼看不到底,甚至就是连挖坑的白顺也不知道有多深。
他只知道自己每天都得挖好些个大坑,有时有候为了省事,他甚至只挖一个大坑,这种日子他已经持续了好些天了。
而后白顺又麻木的走了回去,神情麻木,如同一个机器人一般,不知疲倦,机械化的搬运着‘货物’。
直到他将最后一件货物丢进坑里后,他又回到了牛车旁,然而余光却见着一个车队走了过来。
虽然清楚不可能会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人,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驻足在原地,有些呆愣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队。
没过多久,一辆马车停在了他面前,帘子从里面被拉开,露出一张年轻,又带着疲惫的脸。
“前方是宁县吗?”
白顺有些呆滞的点了点头,赵元正突然皱着眉,刚开始还没发觉,现在突然闻到白顺身上散发着一股复杂的恶臭。
而且这种臭味哪怕是捂住口鼻都难以阻挡,如同活了一般的疯狂往嘴里、鼻腔里钻进去。
赵元正强忍着不适,又问道
“那你们这儿的人呢?怎么死气沉沉的,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按赵元正的想法,此时青天白日的,路上应该是人头攒动才对,这一路走来却一个人影都没遇到,而且现在都能看到城门口了,居然也看不到一个活人的身影。
白顺听到提问,沉默了片刻后,伸手指着刚刚走出来的方向,开口说道
“都在那儿呢。”
他声音沙哑,低沉,声音如同一台荒废了许久的老发动机,而顺着指过去的方向,只看到平原上有无数个凸起的‘土包’。
赵元正见状有些不满看着他,说道
“你说的人都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只看到这些个土包。”
白顺面无表情,但还是回应道
“那不是土包,是坟,人都被我埋在下面呢。”
赵元正下意识的转头又朝着那些‘土包’看了过去,瞳孔一缩,嘴巴微张,脑子一片空白,那股飘在鼻子与嘴巴旁边的难闻气味似乎也在瞬间消失不见了。
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快速的从车内走出来,站在车上,看向远处。
一个个‘土包’如同长在脸上的青春痘一般,从地上冒出,大小不一,哪怕是站在马车上,都望不到尽头,似乎无边无际一般,但是无一例外,上面都是新土。
而白顺看着他这副震惊的模样,却是有些习以为常,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刚开始我还会跑远点埋,但是实在是太多了,不想跑那么远了,就埋近点就好了,反正除了我,也不会有人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