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痔跑到山巅的时候，好不容易看到那洞口，就被一阵狂风吹得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连忙裹紧大氅，顶着风雪进了山洞。
洞口并无遮拦，洞内一片冰霜，那盘坐在蒲团上的人，已经被飘进山洞的雪花埋住盘起的膝盖，若不是鼻息间呼出的那一点热气，真如冰雕一般。
还好，人还活着。
青痔难得心里泛酸：这是苍云首徒，得犯多大的错，才要受这种惩罚呢。
唉……
每日都得受这极寒之苦，这里灵气稀薄，在濒死之际，便再喂一颗灵丹，如此循环往复地经历这折磨。
“啊！”
青痔正想掰开他的唇，把药塞进去，就被一道罡风掀翻。
他只看到来人外面是火狐氅，里面一身鹤袍，破破烂烂，腰间缠着一条银鞭，还沾着血。
没看清脸，便晕了过去。
那人蹲到裴言清面前，伸出手推了推他。
“裴言清！你活了没！靠，老子千辛万苦才逃出来，你可千万别现在死啊……”
裴言清哪里回应得了他。
他说着意识到什么，按住裴言清的手，把灵力传了过去。
不一会儿，便见那冻得像冰块的人，颤了颤眼皮，睁开眼睛，几片雪花还从眼睫上落下，脸上渐渐染了血色。
“……秦漠。”
好像许久不说话，他声音像揉了沙砾进去。
“没死就行！跟我下山救人。”
秦漠行事风风火火，折回去把旁边晕倒的弟子扒了，火狐氅扔给裴言清，发现那弟子手里握着一颗灵药，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犯蠢，打早了。
想到裴言清下山就能自己吸收灵气，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所以……
灵药收好揣兜里，就把那弟子拎出去，往山下一丢。
反正底下有结界，又摔不死，顶多躺个把月。
秦漠拍拍手。
回头看，“哎，不是，你怎么不穿？这个鬼地方冷死了。”
裴言清道：“我在受罚。走吧。”
“……我知道啊！但是现在要去救人！你都快顺拐了爹！”
裴言清垂了垂眼睛。
秦漠看见了，继续道：“不是大事我会来找你？简单来说，戒十出事，长老阁见死不救，颜无絮那菜鸡带着人去救援，六日了还没出来。我好不容易从试炼地跑出来，就收到戒二的传信。你现在这鸟样打得过谁？”
裴言清披上大氅。
“走。”
秦漠看他不犟了，心里诽谤了句，觉得舒坦了。
随后拿出灵丹光明正大吞下去。
“爽！”
两人过了雪隐巅入口，便能御剑飞行了。
秦漠跳上裴言清的剑，扶着他肩膀。
“看我作甚！我剑折了！”
裴言清道：“手拿开。”
“切，还碰不得了。小爷就算不扶也能站稳。”
二人决定先回一趟戒律司，得补充一些装备。
剑一落地，就看到戒律司大堂坐着一个碧色身影，长发被桃花枝簪起，喝着茶，看到他们，便微微转过脸来。
二人上前行礼。
“琼碧师叔。”
“仙尊好！”
琼碧颔首。
从兜里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乾坤袋，递给他俩。
“我那徒儿脑子不好、腿脚不快，你们进去，替我把他揍一顿，丢里面不用带出来了。”
琼碧道。
裴言清接过乾坤袋，就被秦漠顺手摸走，放兜里揣起。
裴言清没管他，道：“师叔放心，无絮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嗯。”
听他这样说，那仙子抿了抿唇，还是道：“如果危及生命，把这个捏碎，我便来。”
琼碧说完，缩地成寸，眨眼就看不到踪影了。
“仙尊这次，连仙鹤都不坐了？”
秦漠嘀咕道。
且看这几日的事情。如今苍云内部不仅有魔族，还有可能就是长老阁里的，不一定是四位长老，但一定也是他们身边的亲信在暗中捣鬼。
敌暗我明，琼碧仙尊的确不宜出面。虽然很残酷，但作为一宗之主，至少现在她还不能被那些魔族奸细当作靶子。否则，一旦魔族从中作梗，对于战斗力弱，也没什么凝聚力的灵药宗来说，都将是一场动荡。
“仙尊应该是找到颜无絮留的信了。”秦漠道：“戒二跟我说，那家伙怕自己无声无息死里头，非要留信，也不知道写什么了。”
掂一掂那乾坤袋，秦漠笑着道：“都是好东西，这次用不完，拿回来卖，给我这戒律司翻新一下。”
二人已经收拾好，就往外走。
秦漠还是搭的裴言清的顺风剑。
可能双脚一离地，想起来了什么，他突然道：“对了，差点忘了。戒二还说，叶遥和她那几个小朋友，也去了……哎哎哎我靠！你飞这么快！我还没站稳！”
不知怎么，裴言清突然加速。
他站后面，勉强稳住身形，便听到那厮的声音，难得有些急躁。
“颜无絮带他们去做什么，还嫌送的人头不够么。”
这还是秦漠第一次听到裴言清讲这么刻薄的话。
他脑子一根筋，才想起人生除了打打杀杀和各种酷刑外，还有裴言清叶遥这对狗男女。
裴言清肯定是担心了。
飞剑有些颠簸，他咽了咽口水，“这不是那啥，叶遥的命种可以净化魔气嘛。反正你急也没用，人都已经进去了。”
意识到自己方才口不择言，颜无絮也是为了救人，救得也不是别人，而是他们的朋友。
裴言清道：“是我失言。抱歉。”
便不再说话。
秦漠站累了，在他后头坐着。他还就看不惯裴言清，人非圣贤，发个火而已，自己还没说什么呢，他就已经开始抱歉了。
得，可能这人天生就是这么个性子呗，谁知道呢。
两人到无间林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日薄西山，倦鸟还巢。
无间林是苍云门的边界，因为靠近护宗大阵，上空有阵法压制，御剑飞行极有可能会被阵法攻击。
所以二人便步行入林。
“这破林子看着还好啊，还没那个鬼试炼恐怖，要不咱俩想个办法，把这里烧了，我看那些魔族怎么躲！”
秦漠说着，掌心就团出一束火来。
裴言清快他两步，回头道：“魔族躲不了，颜无絮他们也躲不了，你觉得我们和魔族，谁先发现他们。”
噗。
掌心的火焰，一下子就熄灭了。
两人决定往高地走。
两刻钟后。
秦漠看着被拦腰劈断的几棵大树，还有被破坏了的芥子空间，他捻碎沾了一些血的泥土，很干，血液成很深的褐色，若不是泥土也风干而显得色浅，他还不一定能看见。
“至少三天以上。”秦漠道。
夜色渐深，无间林的怨气和阴气慢慢从深处渗出。
裴言清道：“如果他们出事了，那一定在怨气最重的地方。”
他蹲下，把手掌按在土地上，雷电之力通过地面，呈八卦阵纹，快速传至百里之外，眼睛里跳动着紫色的电光，让他足以感知雷电之力的走向。
直到一个方向传来极大的冲撞，他收回手。
道：“太阴坤宫，豫地，百廿丈。”
“好。能在天完全黑之前到。”
对视一眼，二人神行百步，借着林木遮掩，快速朝阴怨最盛之地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