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阳观回来的第三天,河东县主又让方嬷嬷送了很多礼物到蓝家,只说是与兰因投缘。
其中有两盒名茶,方嬷嬷是他们二公子专程添上的,请兰因品鉴。
方嬷嬷见到兰因笑的更是灿烂,“姑娘真是金口玉言,那天姑娘说我心想事成,我可不就心想事成了!”
这个方嬷嬷小时候老家发大水,她跟家人逃出来,半路走散。
她那会儿才十岁,被人牙子抓走,辗转卖到京城。
等她成了管事嬷嬷有能力寻找家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时过境迁,原来的村子都已经不在了,找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昨天,方嬷嬷按着河东县主的要求,去街上给兰因挑选礼物的时候,看了一桩衙役抓小偷的热闹。
等衙役从小偷身上找出偷走的荷包,交给被偷的人时,方嬷嬷一眼认出了那人左耳垂的黄豆形红色胎记。
这是她小两岁的弟弟才有的胎记,小时候,他们兄妹几个常常嘲笑弟弟,是个带耳环的小子。
方嬷嬷当时就扑上去了,抱着那人叫出了弟弟的小名,东子。
两人互相一问,还真没错。
方嬷嬷真的找到了家人,三十多年了,她总算与家人团聚了。
看着方嬷嬷真是打心底高兴,兰因也跟着开心,顺嘴就问道,“你家人也都住在京城吗?”
方嬷嬷摇头,“不是的,他们后来实在活不下去了,便全家一起卖到一个商户家里做活计。如今在东家面前也算得脸。这不主家公子刚成了亲,夫妻两个要搬来京城,我那弟弟是先来京城打点收拾的,主家很是看重呢!”
“再受主家看重,怕是也没有方嬷嬷你在安国公府的脸面大。”冬至在旁玩笑道。
说起这个,方嬷嬷倒是很自得,抬手抿了抿头发慢悠悠道“冬至姑娘说笑了,那罗家虽说是商户之家,也算是皇商呢,家大业大的。”
罗家,兰因听的一顿,“是辉州罗家吗?”
“啊,对对对,老奴倒是忘了,蓝大人之前在辉州做知州的,姑娘定是知道罗家的。”方嬷嬷拍着手道。
看来方嬷嬷口中的罗公子夫妻就是罗明远和欧阳澄了。
自从上次收到欧阳澄的信,便再也没有消息。
想着她也快来了,很快就能见到,兰因便将此事搁下,过了几天足不出户的日子。
四月初十寅时将过,天气有些阴沉,外面还是漆黑一片。
突然有宫人敲响了蓝家的大门,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宣兰因进宫为五皇子刘广翙诊病。
五皇子一直是娴妃亲自照应,傍晚的时候,皇上来了娴妃宫里,为了不打扰皇上娴妃用晚膳,五皇子吃饱后宫人便带了他出去玩。
那会儿天还没黑,五皇子在宫院里跟小宫女玩躲猫猫时,不慎撞到柱子上,头上连点油皮都没破,人却昏迷不醒。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到了,均束手无策。
娴妃娘娘哭的几度昏厥过去,皇上发了大火,处置了当时看护五皇子的所有宫人,整个后宫风声鹤唳,人人胆战心惊。
皇上让人连夜出城,寻国师进宫帮忙。
青阳观的小道士接待了宫人,说国师已经闭关,闭关前留下话,蓝家兰因医术高超,可起死回生。
皇上这便下了旨意,让人连夜把兰因宣进宫去。
兰因匆匆收拾了一下,将那管玉萧缩小以后带在身上,随着宫人入了宫。
按规矩,进宫是不能带着丫鬟的,蓝夫人又在青梨巷住着,蓝大夫人只能陪着一起上了马车,在路上临时给兰因补了补皇宫的规矩。
到宫门时,蓝大夫人就下了马车。
蓝大夫人看着直接驶进宫门的马车,脸上晦暗难测,念了几句道号,留了人等在宫门口又匆匆回了府。
兰因在进到后宫时换乘了轿子,一路抬到娴妃所居的瑶华宫。
瑶华宫宫外跪了满满一地人,有穿官服的,甲胄的,宫人服饰的。
宫门口站着个一身酱红色的中年嬷嬷,一见宫人带着兰因过来,赶紧迎上来道“姑娘就是兰因吧!”
兰因点头,还未来的及说话,便被嬷嬷拉着进去,“老奴翠玉,姑娘快随我来,皇上和娴妃娘娘正等着呢!”
皇上,名义上的刘延庈实际上的刘延康,已经四十出头,肚子微凸,脸色因着急生气而涨红,颌下胡子未及打理,潦草的很。
早就没有了锦湘园幻境中的朗月清风,俨然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
旁边的榻上趴着一个哭的肩膀耸动的宫装女子,满头珠翠随着肩膀的抖动明晃晃的,夺人眼球。
不用问,便知是娴妃娘娘,蓝家小女儿,蓝云初,也就是幻境农家小院的初云。
皇上见嬷嬷领着一个年轻女子进来,微愣了一下,嬷嬷提醒兰因行礼的话还没说出口,皇上就急道“不必行礼了,赶紧进去看看。”
娴妃抬起头,起身拉住兰因的手着急道“好姑娘,你表弟的命可就靠你了!”
能不着急吗,集太医院之力,也不过勉强为五皇子留住一口气,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突然散了。
兰因点点头,急匆匆的跟着嬷嬷进了内室。
进到内室,兰因只一眼就看出来了,五皇子的魂魄已然不在,现在不过是一具被太医强留一口气的死尸罢了。
若太医扎在五皇子身上的针一拔下,也就彻底咽气了。
兰因看了眼跪在一旁,手还搭在五皇子脉上的老太医。
老太医已经面无血色。
今夜皇帝雷霆之怒,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连太医都被砍了两个。
皇上多年来都是宽和温润,今夜突然腥风血雨,若是五皇子咽了气,没有人知道,今夜瑶华宫这些人能活下来几个。
兰因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此刻,也没人质疑兰因的医术到底靠不靠谱,直接让兰因诊治到底合不合规矩,只希望有人接手,顶在他们前头。
兰因站到床前,装模作样的把了把脉,转头对嬷嬷道“我要为五皇子施针,还请屏退众人!”
此言正合他人意,嬷嬷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了,只要能救五皇子,怎么都好说。
内室只留下兰因和嬷嬷。
兰因取出银针,在五皇子周身大穴扎下,趁嬷嬷不注意,将刘广翼的魂魄放到五皇子身上,很快,五皇子便有了反应,鼻子轻哼了一声,便扭头睡去。
嬷嬷听的动静,惊喜的看着兰因道“可是有救了?”
“是,已无大碍,只是五皇子夜间摔倒,受了惊吓,魂魄不稳,可能得睡上三日,这三日,小心喂他些汤水,待他醒来,就没事了!”
这可真是大喜事啊,跪在院内外的宫人个个泪流满面,又唯恐被人看到留下把柄,赶紧用袖子擦了。
一夜之间,徘徊生死。天边一丝光亮透出,阴霾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