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头以为孩子大了,不喜他进屋,也没多想。
只每次起夜的时候,习惯到儿子屋门口站一会儿,听听儿子夜里有没有说梦话,有没有打呼噜什么的。
以前这都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杨老头听着儿子含糊的梦话能笑半天。
可是一连半个月,杨老头在儿子反锁门外,听不到屋里一点儿动静,哪怕耳朵贴到门上,也听不到儿子睡觉时的小呼噜声。
杨老头心底泛起了嘀咕,再到夜里,他悄悄走到儿子窗下,手指沾湿,轻轻的捅开窗户纸,却看到了空空的床铺。
门窗反锁,儿子却不见了,杨老头慌了,他本想招呼庄子里的人一起寻找,可一想到儿子的异样,他转头去了几个佃户家里。
如他所想,几个佃户的儿子也都不在家。
正在大家要出去寻找的时候,孩子们都回来了。
一个个带着冬夜的冰寒回来了。
杨老头的门房里,几个佃户的家人都坐在一起,几个孩子面色惨白,毫无人气,只在屋里站着就冷的让人心颤。
几个佃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吱声,即便是平日经常打骂孩子的,也都是欲言又止的。
最后,还是杨老头先开口,他面上带着沉重的忧愁和祈盼道“孩子们,你们到底是去哪里了?”
片刻死一般的安静后,就在众人又忍不住说教斥责的时候,杨大旺往前走了一步,抬起头,露出他惨白到阴沉晦暗的脸,声音掺杂着腐朽味道开口,“恭请尊主!”
大家都听不懂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交头接耳议论几句,杨老头闭着眼睛抬头后仰,接着长长的叹息一声,“儿啊,你到底在说什么?”
点了火盆的屋里骤然变得阴寒无比,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伴着诡异的身影出现在屋子里,“还是让我来为大家解惑吧!”
门房里,那个放着茶壶的八仙桌上,出现了一个浑身长满疙瘩,身长不足两尺的圆胖子,他咧着大嘴,学着说书先生的模样,先拿起旁边的茶壶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茶壶碎裂,茶水四溢。
这人用清灰色的手指沾了一点,把舌头长长的伸出嘴外舔了一下,“呸呸”两声道“凉了,不好喝。”
杨老头和佃户早在看到这个怪物出现在桌上的时候,就都吓得魂不附体,胆小的已经蹲在了地上。
杨大旺带着几个伙伴走到桌前跪下,恭敬磕头行礼,“拜见尊主!”
听的这人说茶凉,不好喝,杨大旺起身从橱子里拿了杨老头过年都舍不得用的新茶壶,重新烧水,沏了壶新茶。
所谓尊主坐在桌子上品着热茶不住的喟叹,“可惜,茶叶差了些。”
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死寂被一个跌坐在地的佃户惊恐的声音打破,“啊,有鬼啊!”
佃户爬起来,一下撞到门上,头破血流之后,昏了过去。
杨老头曾经跟着主家走南闯北,有些见识,他瘸着腿挪动一步,看着喝茶的所谓尊主拱手道“敢问这位尊主,您究竟是什么人?”
尊主大眼睛忽闪忽闪,想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自己看吧!”
说着,尊主站起身跳了一下,桌上便只见一个如磨盘大小的癞蛤蟆眼睛瞄着众人,抬起的右前爪里还握着一个茶碗。
在众人惊恐的眼神和绝望的惨叫声中,这位尊主打量了下自己的模样,挥着左手道“错错错了,这只是本座的一个化形,这才是本座的真实模样!”
说完,一个如微风拂面,清风朗月一般,一身仙风道骨的道家打扮的人影出现在大家眼前。
杨老头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沉着冷静,他拱手道“敢问这位真人道号如何称呼?”
尊主轻轻捋了捋颌下白须,目含悲悯道“贫道乃青阳观司墨真人。”
杨老头和佃户们一听司墨真人,大家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那司墨真人曾是辉州青阳观的观主,可是他都死了五十年了,这会儿出现在这里的,能是什么?
有三个佃户再也承受不住这来回的打击,瘫倒在地。
司墨真人念了句道号,“无量天尊,就让贫道超度这几位居士,往生极乐吧!”
说完,司墨真人煞有介事的嘟嘟囔囔,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地上之前晕过去的四人却慢慢站起身来,眼中瞳孔一会儿黑,一会儿白,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慢慢挪动脚步站到了那群孩子身边。
杨老头和几个剩下的佃户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所谓的司墨真人,或许曾经是青阳观那个受人尊敬的观主,可如今的他,早就不知道是妖还是鬼了!
司墨真人似是支撑不住道家形象,很快就变回了之前那个二尺圆胖子,伸着长舌头吧唧吧唧的喝着杨大旺不断给他添的热茶。
杨老头已经绝望了,原来,自己的儿子早就死在了那个惊涛骇浪的夜里。
伤痛过后的杨老头选择了妥协,他没的选择,妥协之后,他还能经常看到儿子,哪怕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或是一具鬼魂,对年老残疾的杨老头来说,都是一种安慰。
剩余几个佃户中,有两人在第二天悄悄溜出庄子想去报官,却在第二天夜里出现在孩子们的队伍后面。
其他明白就理的人只能忍气吞声,屈服于司墨真人的淫威下。
赶在过年前,府里上下都高兴的时候,杨老头拿了银子去府里给罗老爷磕头,为儿子赎身,也就有了儿子随外地木匠选走学艺的说法。
慢慢的,整个庄子的人,都被司墨真人控制,但凡不听话的,都变成了跟在杨大旺身后的属下。
听到这里,兰因问道,“那这癞蛤蟆司墨真人是怎么回事,他说没说过?”
还是小孩儿模样的司墨听的兰因说他癞蛤蟆,气的肚子肉眼可见的鼓起来,身上也长出来了令人作呕的肉疙瘩,伸着舌头对着兰因龇牙咧嘴。
兰因皱了皱眉头,“哎呀,真恶心!”
说着,手指一动,房梁上的蜘蛛网如同被牵引一般,奔着司墨的舌头径直而去,不过眨眼间,便将舌头捆了个结实,缩也缩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