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片空荡荡,厨房的瓦罐,铁锅,连厅中唯一的一张桌子都不翼而飞了。
因为无人维护,父亲生前的房间里屋顶已塌了大半,阳光正肆无忌惮洒下,屋内布满青苔与落土。
墙角的破桌子上,卫原父母的灵位还在,只是早已布满了灰尘。
卫原没有用法术,而是沉默打来清水,把父亲和母亲的牌位还有桌子擦干净。
没有香烛,卫原就跪下磕了三个头,嘴里道:“孩儿不孝,回来迟了。”
当年他进山前,是没料到此行是一去久不复返的。
以为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个月他就会回来了,所以离开的时候也没考虑太多。
一切都是意料之外。
拜完父母,卫原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这边比父亲那边情况要好得多,顶上还保存得算完整,屋中没有受到风雨阳光侵袭。
但除了那张单薄窄小而又粗陋简单,由父亲在他小时候亲手帮他做的竹床外,同样是什么都没有了。
竹床没人要估计也是因为青竹是小岭村最容易获得的东西,家家户户都有竹子制的器具。
忽然想到了什么,卫原俯身在床下摸索,有些惊喜地发现床下的暗格并没有被人发现。
他顺着一个小小的凹陷之处轻轻一掰,一只木盒掉下来,落在他早有准备的手上。
木盒没有上锁,卫原掀起塔扣,打开盒子,里面是他前十八年的加上打猎存下的所有积蓄,总共三十八两又二十一个铜币。
数清这个一直记在心里的数目,卫原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
小岭村没有姓梁的人家,没有那个小凤凰。
他的三十两银子也一直好好待在这里,没有作为求娶聘礼送出去
默默把木盒合上,卫原没再将它放回床下,而是装进储物袋中。
先去父母的坟前认真整理一遍,再返回隔壁房间把父母的牌位也收起带上。
深深环顾一圈这个家,卫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在村里没有十分交好的人家,而他家里的那几分田按规定卫原“不在”了,卫家又没人了,自会收回村中作为公田。
就当还了村里小时候对他的几分看顾吧。
走出小岭村后卫原有意避开村里的人,所以没走唯一的那条土路,而是从偏僻难走的地方走过。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走哪条路都没有什么分别,有路就走,没有路就御空飞一段。
不到一刻钟他就到了县城。
卫原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杨掌柜,而是在城里熟门熟路拐弯,最后来到了一家普通书塾外面。
这家书塾是由几间堂屋组成的,现在正值上午,里面传来整齐的读书声。
卫原站在屋外,他站的地方有一扇窗户,可以清晰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
以及看见一名花白了大半头发,身型消瘦有些佝偻的夫子正在一句一句带领十来名小孩子念书。
这间书塾的学生不多,清平郡又是个偏僻小城,向来尚学之风不重,常年固定学生数量不会超过二十。
一般多则十一二人,少则七八人。
大多数人把孩子送过来的目的也只是想着让孩子在这里学两三年,识几个字,会算账,能找个好工作就足够了。
因此学生来来走走十分频繁。
“寒来暑往(寒来暑往),”
“秋收冬藏(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闰余成岁),”
“律吕调阳(律吕调阳)。”
……
老年夫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踱步,嘴里念着文,眼睛也留意着几个小孩子,发现哪个不跟着读,分神的话就举起戒尺,作势欲打。
被发现的小孩也会迅速坐直小身子,跟着摇头晃脑念文。
“云腾致雨……”忽然,夫子发现窗边正站着一名年轻男子,一身气度莫名与众不同,正微笑地看着他。
夫子不由停下念诗,这个奇怪年轻男子的眼神似是认识他。
但夫子想了想,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心想难道是为了自家孩子过来考察书塾的?
见窗外的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夫子微一沉吟。
对几个学生道:“你们先把这几句背下来,再写一张大字,放学之前我要考,两样都要,交不出来的不许回家。”
不顾几个学生的一脸苦瓜之色,夫子走出屋子,来到卫原面前,疑惑地问道:“这位公子,你是来找老夫的吗?”
这所私塾就他一个夫子,所以他这样问。
卫原微笑道:“夫子,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听卫原这样说,夫子更奇怪了,他仔细盯着卫原的脸看,脑中不断回忆。
卫原也不打断他,静静站着让他打量。
渐渐地,夫子眼中浮起几分犹疑,但又有些不敢确信。
毕竟记忆中那个经常躲在私塾窗下,用树枝在地上学习写字的单薄削瘦的少年,与现在眼前这个气度从容,自信舒展的人相差极大。
“你是……那个以前经常偷偷来听课的孩子?”夫子问。
卫原点点头,笑道:“就是我,谢谢夫子还记得我。”他现在的变化与几年前相比还是挺大的。
虽然是十八岁才离家的,但十七岁后因忙着打猎,来这里的次数已少很多了,好在夫子还记得。
没想到真是他,夫子流露感叹之意。
“你这几年是离开清平郡,往外面闯荡了?”清平郡太小了,很难这么快就把一个人改变这么大。
结合卫原消失的这几年,夫子就以为卫原是去外面闯荡了。
夫子这么想也没错,修真界的闯荡也是闯荡,于是卫原点点头。
“我这几年一直离家在外,这次回来也是有一件私事要做,同时也想来探望一下夫子。”
说完,卫原后退两步,双手作揖,以弟子礼给夫子行了一次礼。
夫子有些意外,又有些急,忙上前扶起卫原的手肘,道:“你我并无师生名义,何必行这个大礼?”
卫原认真道:“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卫原家贫,一直以来都是夫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得以明礼识字,此恩万不敢忘。”
说完,不等夫子回答,他取出一包银子并一只玉瓶,双手递给夫子。
夫子接过,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然而一入手就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他像拿了烫手山芋似的,忙要还给卫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