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铭很纳闷。
按照他对阿尔兹海默症的理解,
病人的认知,记忆,应该通通都是紊乱的才对。
也就说即便是悲伤,
可能哭着哭着,哭一会儿也就忘了自己为什么在哭,然后这一段悲伤的记忆就会过去。
能悲伤过度,把自己哭晕送进医院的,想必是某件事情让她哭了很久很久……
而且是翻来覆去的忘记,又翻来覆去重新记起重新哭。
像个无穷无尽,在亲人离世的那一瞬间反复轮回的人,眼睁睁看着他一遍遍死去,却做不了任何,
想想都让人绝望!
“难道又是因为那个小宇的事?”
路铭不由得便往这方面想,
前几次的接触,他大概也推理出来一些事情:
大概是汤允熙有个叫小宇的未婚夫,这位宋文君女士特别喜欢他,不过小宇应该是患上了什么怪病,需要经常吃贼酸的橘子。
而现在,这个小宇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所以,
宋文君女士是不是想起来真正的小宇其实已经死了,
这才悲伤过度,然后昏迷住进了医院?
“只能说很有可能!”
毕竟一提及小宇,宋文君女士总是能想起很多和他有关的事情。
她对于和小宇有关的记忆,应该是大段大段连续的,不过连起来的也不仅仅只有记忆,还有大段大段的悲伤和痛苦。
比如:
“小宇已经死了!”
这段记忆绝对是最痛苦的!
而且,汤允熙这么晚打电话叫自己过来,也能说明事情似乎和小宇有关。
“那试一试吧!”
路铭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宋文君女士病床前,正打算去挽老人的手,
然后他注意到手上还戴着厚厚的橡胶防尘手套,
纠结了一下,
路铭还是把手套摘了!
重新用双手托起老人的手,抵在下巴上,
路铭轻声开口:
“奶奶,小宇来看您了。”“
“你睁开眼睛看看小宇,和小宇说说话呗?”
没有回应,
房间内只有呼吸机发出的淡淡呼吸声。
路铭也没管那么多,继续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奶奶,我想吃酸橘子了,家里还有吗?”
他忽然又想到上次被迫吃了半箩筐酸橘子,牙釉质敏感,最后进了牙科急诊的惨痛经历。
正在苦笑,
忽然他隐约觉得,手里握着的这只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奶奶,我是小宇啊,小宇来看您了!”
“您看看,小宇好好的呢,就在您跟前。”
“小宇的病已经彻底治好了,您再也不用担心了……”
手心再次传来回应。
路铭瞥了一眼床头的检测仪器,
有一个类似心电图的曲线,刚刚明显跳得不太一样。
“奶奶,你能听见小宇的说话声吗?”
“要是能听见,您再活动一下手指头好不好?”
话音刚落,
宋文君女士的手指头,果然再次微微动了,
路铭欣喜万分,
正打算要将这件事告诉汤允熙。
然而刚走到门边,他又隐约听见,门外好像有人正在争吵。
一道中年男人的嗓音最先飘了进来:
“熙熙,听话,让爸爸进去。”
“嗯?这是汤爸过来了?”
路铭觉得诧异,
他来汤家工作好几个月了,这还是头一次知道汤爸的存在。
之前他都误以为汤爸已经不在了呢,
毕竟汤允熙和宋文君女士,始终都没提及过和汤爸有关的事,
即便在宋文君女士偶尔的记忆闪回里,
也都从未闪回过汤爸的任何只字片语。
“可真是奇奇怪怪的一家人啊!”
路铭正想着,
紧接着又传来汤允熙威严冷峻的声音:
“我不管你通过什么办法找到这里来的,现在立刻滚,她半只眼都不想再看到你!”
路铭被汤允熙的声音惊了一跳,
“滚?”
“她竟然让他亲爸去滚?”
“这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啊?能说出这种话来?”
汤爸似乎并未因此生气,继续慢吞吞说道:
“熙熙呀,咱父女两都快两年没见过面了吧,你就这么和爸爸讲话?”
没有回音。
“还因为那个穷小子记恨爸爸呢?”
“这都七八年过去了,他再怎么说毕竟是个外人,而且人都已经死了,也该忘了吧?”
“生活总得往前看不是?”
“咱们父女俩再怎么说,那也是血浓于水啊!”
仍旧没有回音。
“爸爸这次来呢,一来是想看看奶奶,二来呢,最近公司资金周转确实出了点问题,”
“你看能不能……”
“不多,五百万就可以了!”
没有回音,不过这次路铭隐约听见了一段手机呼叫的提示音,
汤允熙的说话声紧随其后:
“喂,周局是吧?我这边医院有人在闹事,已经对……”
“你干什么,手机还我!”
路铭缓缓将耳朵贴在门上,认真聆听门外的动静:
好家伙!
这是直接就报警了啊?
汤允熙果真是个狠人,说话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
以至于路铭都开始怀疑:
外头的男人到底是她生父,还是她杀父仇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汤允熙的手机似乎刚被汤爸抢走了,
报警电话只讲了一半,最重要的地址还没有说明。
路铭想了想,眼下自己有两个选择:
第一,汤允熙是想报警的,自己完全可以帮她报警。
第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毕竟是人家私事。
他没想多久,果断拿起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您好,第二军医院精神科住院区,有人寻衅滋事,谢谢!”
路铭话刚说完,
门外便响起一声怒骂:
“谁在里面呢?”
“你不能进去……”
“让开,我是他亲儿子,别人都能进去,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因为你脏!”
“啪……”
一声脆响的耳光声,
路铭不由得内心一紧,
“糟糕,汤总被她爸打了!”
他赶紧开门,
一眼就看到汤允熙仍旧一脸冷峻的表情,直挺挺站着,
旁边一个戴眼镜,手上拎着根手杖的斯文男人正捂着半边脸,表情惊愕!
“啊???”
路铭看着这一幕,
“刚刚是汤允熙在大力掌掴老父亲?”
“这个女人……不得不说,真狠!”
“好啊!”
“怪不得这两年公司效益不好呢?”
“原来你又在外面养鸭子!”
“这又是那个野山沟里跑出来的狗杂种?”
“你知不知道,汤家的运势,全都被你谈的这些人给败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