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明寺经过深夜的这番搏杀后,寺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无奈只得挂出告示:寺内高僧传授佛法需闭寺三日。
寺内的一处禅房中,空明和尚静静地盘膝打坐,运行体内的真气一点一点地慢慢拔除着体内的残毒。他境界高深内功深厚,那一夜虽然侥幸未死,但体内的剧毒毒素异常棘手,一时间难以清除干净,只得好好打坐静养,凭借水磨工夫一点点拔除经脉中的余毒。
而那空相和尚,功力远不及空明,江湖经验又匮乏,中了无影针后不仅没有封闭穴道,反而运功检查身体,加速毒素扩散,早已一命呜呼。
“住持方丈,三日来我们查遍了荥阳郡的角角落落,并未发现墨门之人,也没有找到段延庆等人,莫非他们都离开荥阳郡了?”小郡王朱明礼待空明和尚调息完毕后,问道。
“小王爷,派人继续追查吧,被墨门之人盯上会有诸多麻烦。只是此事颇为蹊跷,墨门是一个杀手门派,为何要与丐帮合作借机刺杀老衲。”空明和尚脸色苍白,吐出一口浊气,疑惑不解地说道。
“住持方丈何以见得是墨门之人所为?”
“这几枚钢针名唤无影针,发射时无声无息,无影无形叫人防不胜防,故而得名无影针。而发射无影针的机弩叫小型诸葛弩,是藏于袖管中的袖箭。将如此细小的钢针连续发射出去,并在几十丈的距离仍能杀人,那是无比艰难之事,但诸葛弩袖箭却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可想而知它的精巧绝伦!诸葛弩袖箭的内部机簧结构极其复杂,普天之下只有青城山墨门可以制造。”
“青城山墨门的弟子倘若将诸葛弩袖箭贩卖给他人换取钱财,也未可知。”
“绝无可能!青城山墨门的第一条门规便是不得私自贩卖门中任意暗器,墨门的门规极严,违反门规的责罚极其严酷,所以墨门中极少有违反门规之人。”
“不得私自贩卖,也就是说可以由门中统一贩卖。好,好!这袖箭如此厉害,小王要尽快联系墨门中人,不论什么价格都要买上几件用来防身。”朱明礼颇为心动,兴致勃勃地问道,“住持方丈以为,那天夜里会是谁偷袭了大师?”
“那个少年。”空明和尚斩钉截铁地回答,“老衲这两日细细琢磨,回忆当时所有人站立的方位、时机,必是那个少年无疑。如今回想,那个少年竟是众人中最为危险、厉害之人,就连老衲也看走了眼。真是个了不起的少年!”
“暗算偷袭也算厉害吗?”朱明礼不屑地回道。
“老衲之所以说他厉害,是因为他没有在老衲露面之时就使用袖箭偷袭,而是能一直隐忍等待,直到等到最佳时机才绝杀一击。老衲一直小心戒备,所以若非时机绝佳,他的诸葛弩袖箭也决计伤不到老衲!没想到这么小的少年,居然有这么沉稳隐忍的心性,着实有些不凡!”
“哈哈,不管怎样说,可以断定的是那个少年身上就有诸葛弩,没错吧?”
“不错。但不知他与墨门是何关系?”
“哈哈,不管是何关系,那小子身上的诸葛弩是小王我的了。”
“小王爷莫要大意,那无影针淬有剧毒,绝非儿戏。”
“方丈放心,小王的命金贵得很,岂会与身怀如此利器的叫花子搏命。大师好生休养,小王要去加派一些人手,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些叫花子找出来。”
没过几日时光,段延庆在牧辰的医治下,基本已经痊愈,尹相杰的内外伤也恢复得极快,众人在惊叹牧辰高超医术的之余也逐渐熟络亲近起来。
“汪帮主确如传闻所言带领着一群帮中弟子前往契丹去刺杀契丹王耶律阿保机了。他们一行十五人,离去已有四五个月,至今仍无人回来,音信全无。”段延庆满脸担忧神色,解释道,“最近这两个月,帮中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选出代帮主暂代帮主职责,以免群龙无首酿成帮中混乱,同时派出高手前往契丹接应帮主。另一种是全力派人营救帮主,确认帮主生死安危后再定正式帮主的人选。两种声音不同之处便是先选代帮主还是后选正式帮主,相同的是都要派高手前往契丹接应帮主。”
“最终结果如何?”牧辰焦急问道。
“在诸位大长老的商议下,决定派出多位帮主候选人分别带人前往契丹,谁能救回帮主便是未来帮主人选的。具体是哪一些帮主候选人,为了确保安全性,暂时保密,只有几位大长老知情。”
“段叔,我能否一同前去?”几日相处下来,段延庆主动要求牧辰与之叔侄相称。
“太危险了!”段延庆不假思索地拒绝道。
“师傅身处险地生死不知,我这个弟子却贪生怕死,怎配做弟子,又怎配做人!”牧辰眼神坚定,态度坚决。
“堂主,让牧辰与我一同前去吧,如若生死相搏,可能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年纪小,不易被人察觉,即便出现些许意外,他也容易逃脱。”马景涛在一旁解释道,“我们荥阳郡分堂算是副帮主陆毅一系,此次副帮主陆毅也会前往,荥阳郡分堂原本是我与尹长老陪同前往,如今尹长老伤势未复,恐怕难以前行,临时换人多有不便,不如让牧辰顶替尹相杰长老随我同行,如此这般所有问题都能解决。”
“这……”
“我也要去!我要跟牧辰哥哥在一起。”聂诗雨赶忙要求道。
“不行,绝对不行,牧辰前去我已不甚放心,你若再去,那你二人便都不要前去了。”段延庆语重心长地劝谏道,“契丹人凶狠彪悍难以应对,你们若有闪失,叫我日后如何跟汪帮主交代。”
“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牧辰哥哥在一起!”聂诗雨坚持回道。
“请段叔见谅,倘若将诗雨独自留下我也着实不放心,就让她与我们同行。我二人游历惯了,一定会小心行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把师傅接应回来。”牧辰理解段延庆的顾虑,心中也是颇为感激,解释了一番后又问道,“何时动身?”
“几天后,九月十五日出发,所有弟子分头前往,在契丹上京临潢府汇合。”段延庆回道。
“走水了,堂主走水了!”民宅外传来急切的呼救声。
很快民宅内外火光冲天,一阵阵热浪裹挟着点点火星翻滚着涌来,民宅里屋瞬时变得闷热至极,房外传来一阵阵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啊!”
“啊!”
“有埋伏!”
民宅外传来惨叫和惊呼声,马景涛跃向窗边,牧辰将聂诗雨牢牢地护在身后。几支利箭突然袭来,在夜色和火光的遮掩下无声无息难以察觉,一支利箭擦着马景涛的脸颊射入房中,钉在房内的木柱上嗡嗡震颤。牧辰的眼力和反应都远超马景涛,闪避起来似乎毫不费力,但因聂诗雨在其身后他仍不敢有半分懈怠。
“定是法明寺的秃驴和那些贼人!”段延庆站在窗边打量外面的火海,愤恨地低喝。
这处民宅与周遭的几处民宅相隔不过丈许,房板起火后的火舌轻而易举地点燃了周遭几户人家的民宅。呼救声、哀嚎声、痛哭声很快爆发起来,各种声音交叠在一起,变得无比嘈杂。几户民宅的木质墙板本就非常干燥,特别适合燃烧,木墙在烈火中烧得噼啪乱响。
“拆下木板挡在身前,快撤!”牧辰见火势越来越旺,赶忙用七星刃削掉门栓,抱起一扇房门挡在两人身前,带着聂诗雨一边向外冲去一边提醒众人。
马景涛依葫芦画瓢,拆下另一扇房门照着牧辰的样子挡在身前。
段延庆抱起床榻上的尹相杰,四人靠着木门的遮挡快速冲出民宅。几支利箭射在木门上发出当当当的声响,虽然箭矢的力道颇大,但射箭之人毕竟不是绝顶的武林高手,利箭始终无法将厚实的门板射穿。
民宅中原本还有十来名丐帮弟子,但在一轮轮的箭矢齐射后,已是鲜有幸免,大抵都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待四人冲出民宅火海,只见周遭的大树上、屋顶上都站着手持弓箭的黑衣人,粗略计算绝不下二十人。
在不远处的道旁有一株几人合抱的大树,树下立着一个华服男子,正是小郡王朱明礼。他见四人狼狈至极地逃了出来了,不由地露出讥笑神情。他手中的折扇在空中自上而下一挥,树上和周遭房顶上的箭矢如暴雨般密密麻麻地倾泻了过去。
四人只有两扇木门无法围成桶状的护墙,牧辰隐约听到呼啸而来的破风声,赶忙呼喝一声:“快散。”
四人立马分三个方向极速散开。只是眨眼的功夫,原本四人站定的地方已经插满了箭矢。
朱明礼没有想到这么多王府的神箭手都没能伤到他们中的任意一人,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嘶吼道:“射中一箭赏银百两,射杀一人赏银千两!”
随着朱明礼一声令下,如暴雨般的箭矢反倒突然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清脆而迅疾的“嗖”、“嗖”声。箭矢落在地上溅点火星,射在树干上箭尾“嗡嗡嗡”不住地颤动。很显然,这些神射手在白银的刺激下变得极为专注,每一箭的力道足足强劲了几倍之多。
尹相杰重伤未复只能静静地趴伏在段延庆的背后,其余几人各自找了隐蔽的位置暂时躲避起来。段延庆拾起地上的几块碎石,运足内劲将碎石掷向最近一棵树上的两名黑衣人。碎石激射的速度竟然丝毫不弱于箭矢,迅疾无比地击打在两名黑衣人的胸腹之间,两名黑衣人被打得胸骨断折,纷纷从树上跌落下来,蜷曲着身体在地上痛苦地蠕动,显然受伤颇重,不知两人的后果将会如何。
随着两名弓箭手被段延庆击落,其余弓箭手立马警觉起来,纷纷做起了自身的防护准备,一时间给牧辰等人的逃离留出了稍许空档时间。
马景涛见段延庆的碎石起到了箭矢的效果,也想学着他击落几个暗算他们的杂碎。可是他功力不及段延庆深厚,加之弓箭手都有了防备,故而打出去的碎石只在大树上砸出了一些声音,并未起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哪里知道,段延庆在加入丐帮之前便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了一些名声,还有一个千手太岁的诨号,足以可见他投掷暗器的功力不容小觑。
三人正想绕过火海,通过后面的民宅逃离,然而树上的神箭手将他们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在他们动身的之际,一支支箭又迅疾地钉在了他们的脚前,迫使他们只能缩回到先前的藏身之所。
几人同时想到,如此下去终归不是办法,只怕最后还是要死在箭雨之下。几人虽然没有藏在一起,但通过树缝彼此还能看到对方。牧辰和马景涛都示意自己出去吸引对方的注意,段延庆趁机击杀弓箭手,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牧辰已经快速叮嘱了聂诗雨一番,随即一个箭步率先冲了出去。
牧辰的眼力、耳力、反应力,都远高于马景涛,做吸引攻击的鱼饵确实更适合一些。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如此果敢地冲向箭雨,已不是令人刮目相看,而是应该令人敬佩,段延庆不禁如此想到。
一支支呼啸而来的箭矢,如同一个个挥着镰刀的死神紧紧地追在牧辰的身后,只要他稍一迟疑,便会收割掉他的性命。
段延庆先前的碎石击打没能将两个弓箭手一击毙命,所以他吸取了教训,折了一些箭矢的箭头备在身边。箭矢射向牧辰之时,他手中的箭头也被他纷纷掷了出去,树干上和房顶上的弓箭手一个个地跌落下来,一个、两个、三个、五个……跌落在地上的弓箭手或哀嚎不止,或直接没了生息,箭头的杀伤力可见一斑。
这些郡王府的神箭手在军中或许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也是官府缉拿寻常凶犯的利器,但遇上真正的武林高手还是犹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随着弓箭手的陆续被击杀,来自树上和屋顶上的箭矢也开始逐渐变少,不少神箭手早已慌不择路地逃窜。这些神箭手虽然对百两、千两的赏银梦寐以求,但比起自己的性命来还是可以忍痛割舍的。这些神箭手之所以苦练射箭本领,也不乏他们比旁人更加怕死的缘由在其中。
小郡王朱明礼看到这副场景,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一群废物,窝囊废!快给小王射杀他们。”
幸存的弓箭手们听到痛骂后,也在自己心中咒骂他不得好死。但他们只敢在心中咒骂,却不敢做出任何异常举动,他们深知这个小王爷的残暴。他们假惺惺地又随意射了几箭,他们怕朱明礼的责罚,但更怕段延庆的箭头。
箭雨停歇,牧辰、聂诗雨、马景涛、段延庆,尹相杰赶忙聚在一起稍作商议。
“此人有深厚的朝廷背景,被他盯上恐日后寝食难安,不如趁现在宰了他。”马景涛提议道。
“杀他恐怕不易得手,此人看似莽撞,实则谨慎至极。虽然一直在出声骂人,但难以辨别他的方位,显然他一直在变换藏身之处。何况尹兄弟伤势未复,理应尽快撤离,以免再生枝节。”段延庆作为一堂之主,善于分析缘由,为人相对谨慎一些。他认为朱明礼谨慎至极,是以己度人的臆测,实则是朱明礼在空明和尚的警示下已经被吓怕了。
“也罢。”马景涛见一番折腾后的尹相杰脸色煞白,气息不匀,便答应下来。
几人商定后便不再迟疑,几个纵身起落后,快速消失在火海后面的民宅群里。
朱明礼眼睁睁地看着几人离去,却不敢追击,因为即便他派剩余的神箭手尾随追击,也没有几人会真心响应和服从,反倒有可能落得个颜面扫地。更令他伤神的是,这些王府的神箭手并非他的亲卫死士,如今折损了这么多,不知该如何跟自己的父王交代。
幸存的神箭手一个个眼神复杂地看着朱明礼,或怨恨,或鄙视,或不屑,或嘲讽,或冷漠,或戏谑……不一而足。
朱明礼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反复变换多次后,咬牙挥手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