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鱼带着萧牧离开和光殿，往聚云峰飞去。
如果谢右之真的也回到了逍遥宗，那么他现在最有可能在聚云峰。
这是幻境？
断魂岭突然弥漫白色瘴气，谢右之发现自己竟然一瞬间身处聚云峰。
他本能察觉到这一切应该是幻境。
封魔古迹里有不少擅长制造幻境，迷惑人心的妖兽。
可眼下，这幻境里的景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逍遥宗众多弟子都站在昭明殿门口，似乎是在等他，而师父和大师兄裴青也笑着望向他。
谢右之心里疑惑，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这么多人都来聚云峰？
“右之，还不快过来，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裴青向他喊道。
大喜的日子？
谢右之露出茫然神色，一步步走进昭明殿。
“师兄，怎么回事？”
“结契大典就要开始了，你怎么今日还迟到。”
裴青说着，把他往前面指引，一身红色喜服的女子站在那里等着他。
谢右之被推着走了几步，才终于回过神。
“不……不行！”
他奋力挥开裴青的手，“我不能跟师妹成亲！”
“胡闹什么，如此重要之事，你岂能随意反悔！”云清长老斥责道。
“是啊右之，这婚事不是早就定下来了，当初你也没反对，怎么今日才反悔？”
裴青接着说：“这些年你跟师妹两情相悦，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今日到底怎么了？”
谢右之脑子里乱得不行，他没去听师父和师兄还说了些什么，他把目光移向殿外，急切地想看到某个人。
可是，他在人群里找了好久，却始终没找到那人的身影。
为什么？
她不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吗，不是说喜欢他，会一直陪着他吗？
谢右之突然感觉头疼，非常疼……
就像一根根银针刺入脑中，疯狂搅动……
他半跪下来，额头上冷汗直冒，不住喘息……
师父和师兄的质问指责，殿中的吵闹声，周围的一切，他好像都听不见了。
“谢右之！”
就在这时，他终于看到那个人，她果然来了！
陆鱼带着萧牧赶到聚云峰，发现这儿也太热闹了。
那么多逍遥宗弟子聚集在昭明殿门口，是在办啥喜事么。
她走进殿内一看，好家伙，还真是在办喜事，谢右之和姜若央的结契大典啊！
只是这殿内气氛怎么感觉怪怪的，特别是谢右之，一副体力不支，快要晕倒的样子。
结契这么累啊？
“谢右之，你……”
话还没说完，谢右之突然猛地冲过来，紧紧抱住陆鱼，把人抱了个满怀。
抱住这个人的那一刻，谢右之才终于感觉……
活过来了！
“谢右之你……松开！”
他抱得太紧，陆鱼被勒得难受。
可谢右之非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更加用力，陆鱼感觉自己骨头都有点疼了。
有病吧，这人！
陆鱼在他怀里动弹不得，这时萧牧一掌把谢右之推开，将她拉到身后……
可昭明殿突然剧烈摇晃，猝不及防发生坍塌……
紧接着，陆鱼发现他们又回到了断魂岭。
果然是幻境！
本来已经逐渐消散的白色瘴气再次聚集，慢慢向他们靠拢。
陆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跌进了幻境里。
这次地点是河洛镇。
陆鱼杀人了！
她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血，而身边横七竖八倒了一堆尸体，脑子里莫名多了一段记忆。
她记得自己用剑砍杀这些人时的表情，记得当时鲜血溅到脸上时的温度…
我……杀人了？
陆鱼看着满手的血迹，脑子很懵。
不不不……我没杀他们，这都是幻境！
可……可那些杀人的画面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些记忆？
就在她愣神之际，一群人突然冲进酒楼，拿出各种降妖法宝对她展开攻击……
她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妖邪么？
陆鱼拼命从那群捉妖师手中逃了出来，就算这只是幻境，也不能被抓去抽骨扒皮吧。
她在河洛镇无人的巷子里躲了整夜，醒来后忽然感觉额头和脸颊烫得难受。
伸手一摸才发现，她居然慢慢长出了鳞片！
除了额头和脸，连手臂上也开始出现鳞片，再这样下去……
她会恢复原形！
不行，这附近没有水源，要是在这儿变回原形，她很快就会死。
陆鱼连忙找了件衣服把头遮住，往郊外跑去。
怎么会突然长出鳞片呢，自从七百年前在天上化形后，她就再也没遇到这种情况。
如果没有灵力衰竭，是不可能变回原形的。
“她在那儿！”
“快，抓住她！”
陆鱼刚跑出没多远，那群捉妖师就追上来了。
“我没杀人，你们搞清楚，这是幻境！”
她快要变回原形，此刻本就灵力虚弱，这群捉妖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条捆仙绳，居然还真把她绑住了。
“我是神仙，不是妖邪，你们连这都看不出来，还捉什么妖”陆鱼试图跟他们解释。
“神仙怎么了，神仙就可以滥杀无辜，依仗法力屠杀凡人？”
“再说一次，我没杀人，你们不能冤枉我！”
这群捉妖师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的，继续控诉：
“云阳王府，一百八十七人，无论男女老幼，全被屠戮殆尽，你居然说自己没杀人！”
他们在说什么啊，刚才那酒楼里的尸体最多不超过十人，哪来的……
等等，云阳王府？
陆鱼感觉自己的某处记忆，似乎被一点点撬动……
云阳王，那不就是三百年前曾陷害宁岐的……
宁岐……云阳王府……
陆鱼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她想起来了！
她真的杀过很多人！
三百年前，宁岐死后，她一夜间屠灭了云阳王府！
一百八十七人，一个没留！
陆鱼陷入过往遗失的那段记忆里，她不再反抗，任由这群捉妖师挥动手里的刀剑，一刀刀砍在她身上……
云阳王，他是害宁岐惨死战场的凶手。
当年，战争爆发后，宁岐率兵北上抗敌。
陆鱼本想帮他，可神仙不被允许过多插手世俗争端，尤其涉及到王朝更替的战争。
陆鱼的灵力被暂时封印，直到战争结束才恢复。
她眼睁睁看着宁岐和那么多人，因迟迟等不到援兵死在尸堆里。
而云阳王却靠出卖前线数十万将士的生命，继续坐在王府里享受荣华富贵，迎接百姓的称赞。
宁岐惨死，陆鱼为此失去理智，她屠灭云阳王府满门，没留活口。
可那一百八十七人，除了云阳王，大多也都是被牵连的无辜之人。
陆鱼因滥杀凡人遭天道惩罚，被送往冥界。
她每日往山顶推那块传说中的大石头，日复一日，面对无止境地失败和死亡。
十年后，陆鱼终于回到凡间，但人已经被折腾不成样子。
老君为了让她继续完成在凡间的任务，强行封印了这段记忆。
陆鱼被当做妖邪用捆仙绳绑在火堆中，这群捉妖师准备烧死她，而周围聚集了密密麻麻看热闹的百姓。
作为当事人，陆鱼心态挺好的。
她抬头看了眼人群，仿佛看到了那晚云阳王府一百八十七人的鬼魂。
没事，随便烧，这算啥。
在冥界的时候，她被那大石头都不知道碾死过多少回了，可睁眼醒来，还是得继续从山脚开始推石头。
她知道这是幻境，老君估计没料到，她在幻境里恢复了那段记忆。
被巨石碾压和被火烧，也不知道哪个更疼，陆鱼认真地想。
反正烧完，她就能脱离幻境，那还是赶紧的吧。
然而，就在熊熊烈火即将烧到陆鱼身上时，谢右之突然从人群里出现。
他飞上火刑台，把她救了出去。
还真是来得及时啊，再晚点就可以捧着她的骨灰走了。
不过……这不是她的幻境么，谢右之怎么进来的？
谢右之抱着她，一路飞到河洛镇外的清水湖。
“要找到制造幻境的妖兽，不然我们会不停地陷入各自的幻境”他把陆鱼放到湖边，开口说。
接触到水源，陆鱼终于感觉好多了。
她又从储物袋里掏出那瓶朝灵露，猛喝一大口，额头和脸上的鳞片这才慢慢消退。
“去哪儿找那个妖兽？”她恢复后问。
“还在镇上，它应该就藏在人群里。”
陆鱼疑惑：“那你刚才干嘛不直接把它找出来杀了？”
“要先救你。”
她忽然笑了，“有什么好救的，反正只是幻境，又不会真的死。”
谢右之看着她的眼睛说：“会真的疼！”
陆鱼微微愣住。
自从没了钟情蛊，她就没把谢右之和宁岐当做同一个人。
毕竟凡人轮回转世后，人生际遇不同，性格秉性不同，认真来说，其实根本不算同一个人。
可刚才，她还是产生了瞬间的恍惚。
在记起自己曾经屠灭云阳王府满门的事情后，她又想起了那个三百年前就死了的人。
只是……
宁岐早死了，谢右之不是他。
擅于制造幻境的妖兽极其难以对付，它们不会跟人正面交锋，却能在不经意的时刻，利用每个人心里的弱点来制造幻境。
让人在幻境里逐渐迷失，陷入疯狂。
陆鱼和谢右之回到河洛镇，发现街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而那制造幻境的妖兽就隐藏在这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时刻盯着他们。
“这要怎么找，那妖兽有什么特征吗？”
陆鱼随意地走在街上，着实没发现异常。
“妖兽能力再强大，它所制造的幻境也是来自于人的内心，你越惧怕什么，它就越是展现什么”谢右之说。
她害怕的东西？
她现在还怕什么啊，连死都不怕了……
陆鱼突然停下脚步。
她想到这次幻境的地点为什么是河洛镇了。
她曾经……在这里死过一回！
与此同时，街上场景突然变幻，一切仿佛要再次重演，陆鱼看到了那晚发生过的事！
她和姜若央同时被混沌抓住，谢右之选择先救师妹，而她捡起地上谢右之的佩剑，准备自杀来破除梦魇。
而现在，这把剑又被她握在手里，陆鱼有点懵。
这是什么意思，又要重新选一次么？
可下一秒，她握剑的手完全不受控制似的，慢慢抬起往脖子处去……
不行……
陆鱼用意识拼命抵抗，手上的动作却停不下来……
冰凉的剑锋已经抵住了她的脖颈。
那道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妖兽可真歹毒啊，想让她在清醒的时刻重新体验一次自杀的感觉。
可之前是因钟情蛊的影响，她为了救谢右之离开梦魇，才干出自杀的蠢事。
而现在，她绝不会为谢右之死第二次！
陆鱼拼尽全力，终于将这把剑丢开。
与此同时，她催动法宝金环，抓住了隐藏在她身后，试图对她进行催眠的幻境妖兽。
周围场景迅速崩塌，陆鱼瞬间回到了断魂岭。
黎轩师姐和萧牧倒在地上，谢右之站在她身旁，看样子也是刚出幻境。
陆鱼此刻已是累得不行，抬眼才发现，这所谓的幻境妖兽居然是一只兔子，被金环捆着像个白萝卜。
想到刚才在幻境里的遭遇，她气不过，上前狠踹了兔子一脚。
“出去后就把你炖了！”
妖兽听懂她的话，吓得剧烈挣扎，奈何被金环勒得像个雪球，在地上滚来滚去。
陆鱼看到它这副狼狈的样子，乐得笑出声。
“河洛镇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右之突然开口，面无表情。
他强行进入陆鱼的幻境里，却又在关键时刻被推出去，这表明幻境主人的意识很强烈，不愿意让他在此刻出现。
可是，为什么？
陆鱼为什么不让他看到河洛镇那晚发生的事，她对自己到底隐瞒了什么？
想到那是陆鱼心里惧怕的东西，谢右之忽然感觉不安。
“没什么。”
陆鱼云淡风轻地说：“我杀了一只妖兽而已。”
谢右之还准备问，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师妹……”
卫衡终于追过来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师妹，这断魂岭妖兽凶猛，我还是要来保护你！”卫衡郑重地说。
“师兄…”陆鱼看着他，作出一副感动的模样。
然而下一秒，瞬间变脸：“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