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采曦嘴巴上倒是硬气,但真正面对周元那一刻,心中不自觉又怂了。
想想相识以来,从来没在他身上占到过什么便宜,反而老是吃亏,官采曦莫名的就有些沮丧。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连皇姐姐都不怕,却偏偏有些怕他。
“气冲冲跑过来,又不敢说话。”
周元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缓缓道:“采曦啊,你好像有点怕我啊。”
“谁怕你了!”
官采曦大声道:“我是皇帝的亲妹妹,这大晋天下有谁能让我害怕?”
周元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怕我吗?”
“为什么?”
官采曦下意识问出了口,但又连忙强调道:“我只是好奇,但我不是怕你。”
周元坐了下来,轻笑道:“因为我向来不照顾你的情绪。”
官采曦皱着眉头道:“这是什么意思?”
周元道:“无论是谁,包括陛下,都很照顾你的情绪。怕你受伤害,怕打击到你的信心,怕一些社会的阴暗面破坏了你善良纯真的内心。”
“是的,你的确是个善良纯真的人,哪怕多年来的优渥生活早已让你不自觉有些骄纵自傲,但那些只是小毛病,每个人都会有小毛病,不影响你的本质。”
说到这里,周元微微一顿,继续道:“你皇姐姐对你很好,她不会给你说这个天下每天发生着多少残酷的事,即使她每天都在面对那些事,但还是只会给你说一些好消息。”
“她总是给你说哪里哪里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比如临安府的元宵灯会很热闹,比如金陵学宫的诗会又出了什么好诗,比如贵州的风景非常好,那里的山水十分奇特。”
“但是她却从来不会跟你讲,临安府城南的赌坊多少人过的生不如死,她也不会跟你讲,金陵上个月发了大水,淹死了七十多个人,更不会对你说,贵州土司排挤汉民,有两百多个人的脑袋被砍下来,点了天灯。”
官采曦的脸色已经发白,已经找不到话回应。
周元则是笑道:“多少人爱护着你,不愿意让你看到世界的黑暗,但我从来没有惯着你这一点。”
“在香州的时候,你便看到了我们与佛朗机人的残杀博弈,这一次出来,你看到了那些吃不起盐的人多么可怜可叹,到了这里,你又看到了白家将会迎来的结局。”
“我把整个世界的真相摊开,毫不掩饰地摆在你的面前,并从不安慰你…”
“你怕我,不,你怕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的黑暗…”
“长期受保护的你,生活在光明之中的你,实在畏惧那些东西,所以我给你看到了那些东西,你不敢接受,只敢逃避畏惧。”
周元盯着官采曦的脸,眯眼道:“你怕黑暗和真相,你怕我继续给你带来那些东西。”
官采曦大声道:“不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显然并没有说服力。
周元道:“但是你还是愿意跟着我们继续走下去,因为你即使怕,也不想做个糊涂人,这就是觉醒。”
官采曦无法反驳了。
这是泄气般地坐了下来,双手捂着脸,低声啜泣着。
周元并没有安慰她,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需要关怀,官采曦并不是最可怜的那一批,而关于认清世界这一条路,她或许还要走很久。
但这个姑娘似乎比周元想象中要坚强,在被揭开心灵的面纱之后,她并没有崩溃,而是很快擦了擦眼泪,看向周元。
“那今晚,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她的声音有些急促:“白家犯了事,你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便是,为什么还要那对姐妹来侍奉你?你难道不是徇私?不是为了私欲?”
周元笑道:“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即使我详细说出来,你也未必能懂。”
官采曦道:“姐姐让我跟着你,你有教我的义务!”
“是,陛下是有这个意思。”
说到这里,周元顿了顿,说道:“问题来了,如果你是白家的人,你会怎么办?”
“你已经没有了后台,你的犯罪证据已经被完全掌握,你的全家都被关进了大牢,这个时候你会怎么?”
官采曦想了想,才道:“人都被你抓起来了,那还能有什么办法,认命呗。”
周元摇头道:“认命这两个字,说说容易啊,但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却就难了。”
“一个人到了绝境的时候,会选择对抗律法的。”
“你信不信,白家一定会想尽办法贿赂狱卒,往外传递消息,让人来救他们?”
“你信不信,他们会挖空脑袋寻找有价值的信息,继续尝试获得我的饶恕?”
“人到绝境,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官采曦道:“可是,牵扯到这种大案,扬州府衙那些狱卒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给他传递消息啊!”
周元笑着,朝外喊道:“关陆,把人带进来!”
很快,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被带了进来。
他也是个上道的,见面直接跪在地上,大声道:“小的见过国公爷!给国公爷磕头了!”
周元道:“起来吧,关陆给你说清楚了没有?”
瘦小男人连忙道:“关大人已经说清楚了,请国公爷放心,小的当狱卒已经十几年了,有的是经验,知道怎么接近白家,也知道怎么跟他们配合。”
周元缓缓道:“白家贿赂给你的东西,需要上交,这是为了不破坏规矩,谨防以后有人效仿你。但是这件事办好了,你可以升官。”
瘦小男人心花怒放,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小心翼翼退去。
周元道:“你看,现在有人给他们传递消息了,我只需要顺藤摸瓜,就能把那些潜藏在暗中的白家势力,一网打尽。”
官采曦咬了咬牙,又道:“你还没解释那一对双胞胎!你把她们抓进府里做什么?说到底还是看人家胸大!”
周元瞪眼道:“你也注意到了?”
“那么显眼怎么会注意不…”
说到这里,官采曦掀了掀眉,道:“好啊,你果然…”
周元打断道:“她们在我这里,才能让白家在绝望之中,找到最后一缕曙光,也就是我。”
“我要他们把满城的黑暗,都说给我听,你要知道,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最了解其他家族的…当然就是白家,相互竞争了几十年,白家知道的东西,可比我们短时间调查的东西要多很多。”
周元摸了摸官采曦的头,笑道:“现在明白了么?你真以为我是好色啊!我什么大波大浪没见过?”
官采曦哼了一声,面色变化,最终又叹了口气。
她幽幽道:“周元,这一路走来,我发现我什么都不是…这种滋味好让人难过。”
周元道:“难过的还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