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京都、天子脚下、众人眼前,堂堂帝君皇叔,竟被他国将军砍下了项上人头,这是何等骇人听闻之大事!外加有人暗中火上浇油,致使今夜日落阁中所发生的杀戮,不到一个时辰便传遍了北晋文都之深宫大院、街头巷尾。
“他比朕小十岁,却自恃辈分高,经年累月打着皇叔王爷之尊号,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今夜魂断皇甫凡刀下,可谓咎由自取,太子代朕安抚一下晋王王府即可,不必因此与天焱将士再闹出什么不愉快之祸事!”北宫至平寥寥数语,算是对日落阁一事做了最终定论。
“父皇圣明,儿臣遵旨。”
晋王北宫自在历年之恶行,早已罄竹难书,鉴于其身份特殊,包括北宫纵横在内,北晋朝野皆是敢怒不敢言!当听到其与皇甫凡等人在日落阁发生争执、意图强掳女扮男装之素荷时,本已就寝之北宫纵横,先是气得青筋暴起、睡意全无;接着又尤为激动地穿好常服,带上一百禁军,满心期待地掐着时间赶赴日落阁,只为在亲眼见证那老匹夫惨死之同时,额外树立自己日夜操劳、大公无私之储君形象!
果然,不过是因为露了一面、喊了一声“刀下留人”,就让现在之京师城中,与日落阁事件一同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有“太子不辞辛苦亲至,是为了亲情;事成定局转身离开,是为了北晋”等言论。
“朕垂垂老矣,很多事情,实属管不过来了!待永宁公主与秦夜顺利完婚,朕即禅位于你,学东极哥舒剑那个老东西一样,退居太上皇,太子心里有个准备!论道门这种江湖势力,或可用来暗中处置一些比较棘手之事宜,但作为一国帝君,始终还是要行大道,以后尽量少与他们接触;至于那个日落阁,就不要再以驰骋之名义经营了,他虽不堪,但也没必要再这般往他身上泼脏水,太子好自为之,退下吧!”
反复回味着老皇帝这些话,北宫纵横魂不守舍地回到了东宫,原来,他秘密所做的这些事,他都知道,可他为什么一直隐而不发?既然已经忍了这么久,又何必偏偏在决定禅位的时刻和盘托出?难道只是为了警告他这个后继新君吗?北宫纵横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圣心如渊,终究难测!今夜,注定无眠……
“婉瑜?公主?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你们怎么还不睡?”
正在房中处理军务的秦夜,突然听到门口有声响,即皱眉前往查看;原以为是文伊月又在捣鼓什么怪异之事,谁知却是梁婉瑜和西门怡景两人相约来访。
“还好意思说我们,你不也没睡!天天没日没夜的操劳,纵然是块铁,也该锈蚀了,何况是个血肉之躯!公主见你辛苦,担心你夜里饥饿,因此亲自下厨做了些点心,权当宵夜,让我带她来送你;当然,公主叫我一同前来,也是怕某人情难自禁,趁机占她便宜!”
在西门怡景面前,梁婉瑜心里明白,如果她再不主动开口把话说透,恐怕磨上一宿,秦夜也难以吃上一口;是故,她一改往日之谦卑矜持,学着文伊月的口吻,对着秦夜打趣说道。
“额……这个……公主多虑了,婉瑜言重了……”梁婉瑜之变化,让秦夜顿时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又是抓耳、又是傻笑;看得双颊绯红之西门怡景,也忍不住抿嘴而笑。
“傻笑个啥?还不快让我们进去,笨!”难得见到秦夜如此窘迫,梁婉瑜居然有些不舍地打破了这一幕。
“啊对对对……快进来,免得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他这一说,顷刻间即让两女更加面红耳赤,仿佛偷情一般左顾右盼、轻轻跨门而入。
“呀,月饼!差点忘了,中秋将至,确实到了吃月饼的时候啦,想不到今夜居然有这般口福,难得、难得!”
秦夜打开餐盒第一层一看,七个小巧精致、香味四溢之月饼赫然呈现其间,随着腹中叽里咕噜一阵乱叫,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也不问旁边两女吃不吃,径自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豆沙月饼,甚合本王胃口……还有花生馅的、这个是腊肉馅的、居然还有玫瑰馅的,公主当真心灵手巧,可惜不能天天有劳公主,哈哈哈,对了,你们要不要尝尝?”
一口气吃了四个,秦夜才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你若爱吃,我日日下厨便是。”秦夜之吃相和赞许,使得西门怡景异常受用,小声地说出了此次见到他以后的第一句话。
“行了行了,别得寸进尺!说正事,日落阁之事非同小可,你究竟有无后手?”
想起素荷三人所说之经过,梁婉瑜心中一阵后怕,于是便满怀歉意地朝西门怡景笑了笑,急切地问出了口。
“北宫自在恶贯满盈,在这北晋朝野可谓臭名昭著,小凡亲手杀之,就当是为民除害了,于两国邦交无甚影响,放心!”
“话虽如此,可他毕竟身份特殊,就怕北晋君臣觉得有损他们颜面,与我天焱生出了嫌隙!”尽管梁婉瑜觉得秦夜说得不错,但还是提出了自己之忧虑。
“哈哈哈,小凡在日落阁之言行,恰好阴差阳错地维护了他北晋君臣之颜面!试问,北宫自在骚扰之人是何人?是已经与北宫纵横定了婚期、女扮男装之天焱公主!倘若小凡没有将北宫自在就地诛杀,试想,一旦日后北宫纵横和公主正式大婚,北晋朝野、甚至他国之庙堂江湖,如何看他北宫纵横?届时,北宫自在就是他北宫纵横赤裸裸之耻辱!如此,以北宫纵横那占有欲极强之性子,岂能容忍?时间长了,必定又是同室操戈、祸起萧墙!真那样的话,又还有什么颜面可谈?”秦夜再次吃了一个豆沙月饼,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接着解释。
“北宫纵横占有欲极强?何以见得?安可一告诉你的?”梁婉瑜挑眉一笑,故意询问道。
“真希望他不要为了一己私怨,干下一些无可挽回之蠢事,否则,别怪本王无情。”秦夜答非所问,出神地自言自语;刹那之后,察觉失态,立即转移话题问道:
“公主此来,不会只为给秦夜送些美食吧?是不是西平帝州和珠州让你为难了?”
“我可能有点水土不服,自从住进这里,就很容易犯困,你们慢慢聊,我就不陪你们通宵达旦了。”
“郡主……你……”
梁婉瑜故意打了个呵欠,不顾西门怡景之慌张与呼唤,迅速退了出来;关上房门那一刻,她心里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公主认为秦夜是何许人也?是善是恶?属忠属奸?”
即使梁婉瑜之举动有点让秦夜猝不及防,但他稍微一想,却又觉得实属情理之中,半夜和西门怡景联袂而来,岂会只问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况且,以她的聪明才智,何需还要求教于别人?静静地看着神色极不自在之西门怡景,他缓缓问出了埋藏心中已久的问题。
“王妃同双圣郡主何等人物,既然有她们为你作答,你又何必再来问我?”
秦夜之问,西门怡景起初并不以为意,直到秦夜说了接下来之言辞。
“扪心自问,本王迟迟不愿动兵收了西平帝州与西平珠州,究其原因,本王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日在兴州城外之溪水旁,诸葛风雨一言即点醒了本王,本王之所以放任西平这两个割据政权苟活至今,只是因为你!而且,本王近日越来越确定,这并非因为被公主舍身为国之大义所感,只是单纯的不想你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