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飧食之际,素衡摒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皇甫凡房中,见皇甫纤心也在,于是趁机致歉:“此间之事,阿衡实在力有不逮,倘若白玄在,依他那个犟脾气,说不定能够劝阻秦王所为。”
皇甫纤心抿嘴一笑,说问:“白大人本是知兵之人,又职任兵部侍郎多年,当知现下昭兴乃波谲云诡、暗礁险滩之地,又岂会轻易让我等到此,恐怕到时候,需要他劝阻的人,是我们!”
“纤心妹妹所言极是,是阿衡思虑不周,连累你们了。”素衡若有所悟,对着皇甫纤心抱拳说道。
“我说大王爷,大家又不是第一天相识,这打也打了、关也关了,现在就不要再来说这些客套话了,你去看过那个疯丫头没有?”皇甫凡极不耐烦地说道。
素衡听完连连摇头:“伊月那个脾气,现在定然是在大发雷霆,我可不敢去引火烧身。”
“好啦,开始比较担心小凡受不住那五十军棍,所以率先来陪着他,如今暂无大碍,我们一起去看看伊月妹妹吧!”皇甫纤心说完,整理一下衣衫,眼看就要离去。
“等等,姐姐……”皇甫凡连忙叫住她,接着大喊一声:“来人啊……”
两名同样装束的黑衣侍女,应声而来,行礼之后,从容不迫地说道:“奴婢君之、奴婢为君,听从差遣。”
皇甫凡眼前一亮,看着那个叫“君之”的侍女问道:“可知那个疯丫头在哪?”
君之答道:“王爷已经安排好一切,各位请。”言毕拍了拍手掌,两名羽营所属,手提一副担架出现在门口。
“这、这……”素衡和皇甫凡看得目瞪口呆。
只有皇甫纤心无奈地笑了笑,开口说道:“王爷美意,小女子在此多谢了。”然后转身对皇甫凡说道:“走吧,一起去看看伊月。”
皇甫凡顿时愁容满面,苦着个脸,被那两个羽营所属抬上了担架。
在君之、为君两人的引领之下,众人来到“聚海”门口,之前照看文伊月的两名黑衣侍女,迎了上来。
“洁谐、乐智,可有状况?”当先的君之开口询问道。
“回禀姐姐,一切如王爷所料,目下应是睡下了。”洁谐开口答道。
君之听后,示意二人打开房门。
随着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皇甫纤心等人瞬间愣住了,只见满地的碎片,一层又一层地相互叠加;各式各样的桌子,也是千奇百怪地分崩离析;再加那随风摇曳、数不胜数的残缺垂帘,让众人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究竟是什么样的怒火,造就了这一切?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皇甫凡情难自已,一不小心就要跌落在地,多亏那两名羽营所属眼疾手快,连忙将他稳稳地搀扶回担架。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布衣之怒,以头抢地尔;今伊月之怒,虽无彗星袭月、白虹贯日,但竟也恐怖如斯,实在让人不寒而栗。”素衡顿感浑身发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皇甫纤心虽然震惊,但却是众人之中,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呼喊:“伊月……”
众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碎片,走进房中四面搜寻,发现凌乱的床榻之上躺着一人,正是文伊月,此刻的她睡得很沉,众人来到近前也不曾醒来。
“王爷军务繁忙,不能亲为各位接风洗尘,特命奴婢备好晚宴招待各位,请随奴婢来。”君之恭敬地说道。
“对对,这位君之姐姐说的对,我们呆在这里看这疯丫头干嘛,折腾了一天,她倒是睡得舒服,小爷我这五十军棍,可不是打在豆腐上,又疼又饿,走了走了,先胡吃海喝一番再说。”皇甫凡看着君之,开心嚷嚷着。
“皇甫凡,姑奶奶还没死呢!你瞎吵什么?谁是疯丫头?”在众人猝不及防中,文伊月翻身下床,顺手将一枕头朝皇甫凡扔了过去。
素衡抽身挡在皇甫凡面前,替他拦下了枕头,严肃地说道:“伊月,不可再胡闹,这满室狼藉,岂是你一千金小姐能为?传出去,右将军颜面何在?你将来又如何寻个好郎君?”
“素衡,这一刻我好鄙夷你,我被羁押于此,心中怒火难以发泄,秦夜恐我心中憋屈,是故安排了这一切,让我酣畅淋漓地宣泄了一番,不然方才何以安睡?你无半点关切之意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拿你们所谓的颜面来奚落我?再者,我们四人一同前来,在皇甫凡被军法处置之时,你又何能无所作为?堂堂英郡王,竟被秦夜一句话逼退,看来战场厮杀、全凭军功得来之王位,确实更加货真价实!”此时的文伊月,宛如带刺的玫瑰,艳丽却又极易伤人,一番话驳斥得素衡哑口无言。
“伊月,姐姐知你受委屈了,一天未能进食,饿了吧?秦王已备好晚宴,我们这就走吧。”皇甫纤心见素衡一时难堪,于是上前挽住文伊月手臂,拉着她就要离开。
“就是,几年旧识,居然还不如秦夜体贴,叫他大笨驴是一点不冤。”文伊月一边迈步离开,一边不忘调侃素衡。
“哈哈哈,天焱有秦夜,天焱幸甚、皇上幸甚;你我和秦夜同处此世,是幸、也是不幸!将素衡与秦夜相比,真真是刻画无盐、唐突西施了!走吧,被纤心妹妹这么一说,还真饿了。”素衡说完,大笑着当先离开了。
众人见状,亦不再多言,一同跟上去了。
昭兴大街上,秦夜和林许比肩而行,不一会就来到一座府邸门前,看着牌匾之上的“梁府”二字,秦夜不禁感叹道:“万里不惜死,画图麒麟阁,如今……不过,也算是万幸了。”
林许知他言外之意,开口说道:“得遇王爷,实乃万幸。”
“得遇将军,秦夜亦万幸,走吧,去看看。”
“是,王爷。”
二人进了府门,只见偌大的庭院,却无一人。在林许的指引之下,秦夜来到一处颇为雅致的阁楼外,听着由楼中传出的阵阵琴声,秦夜示意林许不得惊扰,于是二人同时驻足于外。
琴声整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待其完全消失,秦夜才开口说道:“本该龙言凤语,何苦音如亡国?”
“若非心存幻想,该是此音。”只等楼中女子说完,就听到“铮”的一声脆响。
秦夜担心生出变故,于是迅速飞奔上楼,林许也一同跟了上去。
只见一黄衣少女手持利剑而立,左边是惊慌失措、却一心护主的伶俐侍女,右边则是琴弦尽断的正宫红古琴。
“林许将军,来人可是秦王?”看着眼前的少年,黄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想到那杀人不眨眼的秦夜,亦是此等年华,防备之心却更甚了。
“正是秦王,梁小姐不可造次!”林许谨慎地看着少女手中的利剑,担心她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胜败乃兵家常事,家父不敌,亡于阵前,怨不得你;但不知林将军七天前所言,是为何意?秦王今日前来,又是何意?意欲欺我梁家无人否?”黄衣少女怒眉睁目、剑指秦夜。
“不得放肆,我与你父虽不相熟,但也有过数面之言,否则今日亦不会在此与你相见。”林许大声喝止道。
“好了,林许,你先退至一旁,由秦夜来解此事吧。”秦夜挥手制止林许,上前一步行了天揖之礼后,直言说道:“经林将军几番确认,那日九死一生之人,属实是梁错将军,当时我已严令军医救治,几日下来已日渐好转,相信梁将军痊愈之日,定不远矣。”
“什么……此话当真?”黄衣少女疑信参半地看着秦夜,手中利剑却是不曾放下。
“姑娘聪慧过人之名,秦夜已有耳闻,当能明辨真假错乱。”秦夜淡淡地说道。
黄衣少女见状,缓缓放下手中长剑,却依旧不曾离手。
“兵连祸结,致使民不聊生,秦夜之过也!为了尽快使昭兴百姓安居乐业,秦夜恳请小姐出手相助。”秦夜说完,再次对着黄衣少女行了天揖之礼。
黄衣少女见状质问:“昭兴城破之时,你即刻便令林许护住梁府,今日更是亲自前来告知家父消息,为得就是让我梁府欠你之情,以待日后劝服家父帮你做事,是也不是?”
“是。”
“我若不愿呢?”
“无论小姐如何决定,秦夜皆会安排小姐前去照顾梁错将军,待令尊伤势痊愈之后,或走或留,秦夜绝不干涉。”
黄衣少女思虑良久之后,弃了手中长剑,怒容渐散,语气稍和地说道:“无伤林战事以来,王爷所行之事,婉瑜虽在闺中,但亦有耳闻,梁府上下,信得过王爷;但事关家国兴亡,婉瑜不敢擅断,还望王爷允些时日。”
“一切尽依小姐,但令尊那里,急需小姐安排照料,梁错将军清醒之后,已开始抵触大夫医治。”秦夜说完,就要离去。
“王爷且慢,待我做些安排,即刻就随王爷前去照料家父。”梁婉瑜叫住秦夜,转身对着惊魂未定的侍女说道:“橙冰,此间之事,你速去告知母亲,我即刻随秦王前去照料父亲,让她不必担心。”
“是,小姐,橙冰随后即来追随小姐。”那个叫橙冰的侍女说完,便快速离去了。
秦夜同梁婉瑜相视一眼,未再言语,转身出了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