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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新民之政

    四月十六日,成都。

    “关于土地契约的册子,都在这里了。”

    一个年轻人将官府的文书毕恭毕敬地呈递过来。

    李倓仔仔细细看翻阅着。

    “土地契约与户籍分开后,有出现问题吗?”李倓问道。

    “没有出现问题,分开后,土地买卖反而更加方便了。”年轻的吏员小心谨慎地说着。

    他一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能见到当今圣人。

    更没有想到,圣人如此年轻,并且还亲自到基层来考察土地。

    “土地买卖多吗?”

    这个时候,剑南道营田使刘问之问了一句。

    “上个月王家村土地买卖有八起。”

    “王家村有多少户?”刘问之继续问道。

    “有五十户。”

    “一个月内,五十户就有八起买卖!”刘问之感慨了一声,“这个土地买卖有些多了。”

    在场没有其他人说话。

    “圣人,这个制度是需要做补充的。”刘问之继续说道,“否则土地将会大量流失。”

    “流失到何处?”李倓问道。

    “流失到有钱有权的人手里。”

    “为什么?”李倓又问道。

    刘问之心里想着,这还用问吗?

    “有权和有钱的人,他们有钱买。”

    “有钱买,农民就会卖吗?”李倓继续问。

    “农民可能会被迫卖田。”

    “农民在什么情况下被迫卖田?”

    “在有权和有钱人的威逼利诱下。”刘问之如实回答。

    “那这件事为什么会出现呢?”李倓反问,“难道是因为土地可以买卖,所以有权和有钱人就会威逼利诱农民卖地吗?”

    刘问之一时间没有捋顺这个逻辑,圣人却继续说道:“当土地不能买卖的时候,有权和有钱人就不能拿到土地吗?”

    “这……”

    “有权和有钱人之所以能威逼利诱农民卖地,不是因为土地是否被允许买卖,而是地方司法监察的不足,是权贵对百姓的一种践踏,与商业是两回事!”

    李倓看了一眼刘问之。

    刘问之是大唐典型的保守派官员,与裴冕一样。

    这一部分官员,既反对新政派对土地全面改革,例如两税法和新的户籍制度,但他们又认为大唐的土地的确需要做一定的调整。

    例如要恢复到建国之初,土地是严格禁止买卖的。

    土地禁止买卖,是为了遏制豪强重新掌握地方话语权。

    “但臣还是认为,土地被少部分买过去……”

    “刘公多虑了。”一边的元载说道,“新税法在那里摆着,谁愿意买更多土地去为自己增加赋税呢?”

    超过一百亩的,每亩纳税五成!

    一个人如果有一万亩地,他要雇人去种,种地的这个人要吃饭,勉强温饱至少三成,还有七成,有五成给朝廷,另外两成在运输中不浪费掉就不错了。

    这完全是一个亏本买卖。

    刘问之却说道:“逃税漏税屡见不鲜……”

    “这还是律法问题,如果逃税漏税屡见不鲜,那就是地方执法不严,宪司官员为官不密,是故意不作为,是为自己留出巨大的利益。”

    元载不紧不慢地说着。

    “刘公,我们都在大唐围观多年,这些人的做派和小伎俩您应该也很清楚,不是吗?”

    “元相公说得是,是下官考虑不周了。”

    “圣人以德治国,以法治天下。”元载再强调道,“否则这剑南道刚设立的宪司是做什么的呢?”

    “好了,今日不讨论这个话题。”李倓温和地说道,“刘卿的担忧是正常的,我们正在走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以前没人走过,朝堂上下,包括民间,习惯了过去的想法,刚开始不习惯是正常的。”

    那个年轻的吏员听到圣人说这样的话,激动起来,他忍不住说道:“陛下圣明,那八起买卖田地的人,都是家中丁数较多的,他们想要充实到一百亩,多种一些。而卖地的人家,家中丁数不足,多余的田也荒了。”

    “当然,也有一户是买了几百亩地,说是要雇佣之前战事流往过来的难民去种地。”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圣人,我叫裴仲。”

    “姓裴,是河东人吗?”

    “是的,我是河东人,是河东裴氏,但我家里已经没落,去年三月入的长安大学,今年二月到的益州。”

    李倓很满地地点头,实际上,他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这种人才的特点也很突出,他们并不会显得高深莫测,也不会显得世故圆滑,更不是像白季庚那样属于工科人才。

    他们更像杜甫,读了书,有理想、踏实,耐心且正直,敢去做事,接受新鲜事物能力强。

    大唐的基层吏员改制,需要这样新鲜的血液。

    让无数个裴仲下基层去,去近两千个县城下面的乡里去做村正。

    大唐是没有村正的,新政的需要,设立了这个职位,主要是对接理正,加强朝廷对乡里的掌控。

    “上一次对县令的民意调查,也是你帮忙收集的?”

    “是的。”

    “你说说细节。”

    “我负责的乡,一共有10个村,我手中有每一个村,每一户人家的户籍,田契有副本,户籍有450户。每一个村的村长一天就可以调查完,在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整理。”

    裴仲说得很仔细。

    “在调查的过程中,老百姓一般会怎么说?”

    “主要说的是县令在任之时,有无冤案,有无多征收税赋,有无欺负民间百姓这些事。”

    李倓道:“嗯,这些事都是与民众有关的,他们更关心这些。”

    “还有一户人家提到了成都大学,说是成都县尉之子,并没有参与考评和面核,就直接进去了。这件事是两个月前的事,我去打听过,不少同僚是不知道的。”

    “那你是怎么处理的?”

    “写在民意调查里,呈报给了刺史。鲜于刺史上个月亲自追查了此事,让那个县尉之子参与正常考评,没有通过,不予录取,县尉也被停职。”

    李倓顿了一下,问道:“知道鲜于仲通为何会亲自处理这件事吗?”

    “鲜于刺史大公无私……”

    “错!”年轻的圣人言简意赅,“因为鲜于仲通如果不处理这件事,在对他的民意调查的时候,有人会把这件事报上去,他会因此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