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县县令刘厝正在吃烤羊肉,吃得满嘴是油。
下面的人突然来报:“明公,崔法曹前来拜见。”
“天色已晚,他来我这里作甚?”刘厝问道。
“他没说,只说有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刘厝犹豫了一下,说道:“让他进来吧。”
崔昀进来后,很客气地说道:“刘县令。”
崔昀是七品官,而江都县县令刘厝却是六品官。
在大唐,县令甚至可以是五品。
“已经傍晚,崔法曹找我何事?”
崔昀说道:“这位是长安来的罗御史。”
刘厝一听这话,立刻站了起来,连忙说道:“下官有眼无珠,不知御史驾到,有失远迎。”
“不知者无罪。”罗希奭淡淡说了一句,然后自己便坐了下来。
等坐下来之后,罗希奭问了一句:“我可以坐么?”
“当然,当然,您坐,我让人去沏茶,准备一些丰盛的晚膳。”
其实罗希奭这个监察御史按照品阶,只是正八品下,比崔昀还低。
可他是长安来的。
罗希奭的官阶不高,但非常出名,因为朝堂上下都知道他是一个冷血的刽子手,背后有右相的鼎力支持。
前年的韦坚案,韦坚被贬之后,李林甫为了斩草除根,派罗希奭南下,一路杀得尸横遍野。
当然,身为监察御史,又是右相派去调查的,杀人肯定不可能直接自己动刀子,而是用各种手段把人逼死。
这样的人,谁不怕呢?
别说刘厝和崔昀见到他得把脑袋缩起来,就算是之前的乔贤问见到他,也得站在一边乖乖听训。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刘厝却依然心有余悸,他站在一边,看着罗希奭吃了几份羊肉。
罗希奭微微蹙眉,刘厝连忙说道:“若是罗御史不满意,下官立刻让人重新做。”
“没什么,毕竟是扬州,比不得长安。”
刘厝这才松了口气,朝崔昀瞥了一眼,似乎在询问崔昀到底怎么回事。
崔昀却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罗希奭又翻了翻菜,然后放下了筷子,说道:“乔刺史的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厝看着崔昀,崔昀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罗希奭扫了刘厝一眼,冷声说道:“刘县令舌头断了?”
“是是……是这样的,乔贤问之子乔锦带着人攻击了建宁郡王,有谋反的嫌疑,被建宁郡王砍了。”
“刘县令是不是觉得这扬州的春风还是太过和煦了,想去岭南?”
刘厝吓得连忙说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本官说的也绝对不假,岭南的海丰郡最适合刘县令不过!”
他说的海丰郡就是后来广东惠州一带,在唐宋时期,那里基本上的政治犯聚集地,许多历史名人都曾经被贬到过那里。
刘厝听到海丰郡之后,脸耍的一下就白了。
贬过去,许多人走在半路上也就基本上一命呜呼了。
就算活着到了,在那种地方,很快就能被瘴气毒死。
所谓的瘴气就是丛林中的虫蛇、蜈蚣等等尸体腐烂之后产生的恶臭,唐宋的广东一带,除了广州相对不错,其他地方尚未开化。
别说城市建设,就算是最基础的杀虫也很难做到,加上那里湿气重、虫类多,中原人和江南人去了,极难适应。
刘厝这种娇生惯养的官员更不必说。
“是……是乔贤问之子乔锦在城北狩猎,不知道建宁郡王来了,发生了一些冲突,建宁郡王以此为由,杀了他们。”
罗希奭的脸色这才恢复过来,他说道:“阁下之意,乔贤问罪不至死?”
刘厝又看了一眼崔昀,崔昀依然闭着眼睛不搭话。
刘厝心里琢磨着,崔昀待罗希奭来见自己,这些话,罗希奭之前必然已经问过崔昀,以崔昀的人品,必然在罗希奭面前罗列了建宁郡王的恶毒。
刘厝说道:“只能说是管教无方,乔锦犯下大错,乔锦死,乔贤问罪不至死。”
“那建宁郡王为何要杀乔贤问?”
“他……”
“想清楚再说。”
“他是想杀鸡儆猴,同时摘除扬州最大的一个阻碍。”刘厝硬着头皮说道。
“你错了!”罗希奭淡淡说道。
刘厝愣了愣,我错了?
罗希奭又说道:“你说错了,他根本就不想杀鸡儆猴,除掉扬州最大的阻碍是真,一刀刀把扬州的官员全部杀掉,才是他最终的目的!上一个是乔贤问,下一个就轮到你刘厝!”
刘厝说道:“下官是朝廷命官,下官……”
“乔贤问还是刺史,不是一样被他杀了吗!”
“这……”
“这件事牵涉进来的有多少官员?”罗希奭又问道。
“很多,当日是乔锦带着一群官宦子弟去狩猎。”
“也就是说,很多人其实都跟乔贤问同罪?”
罗希奭三言两语,直接戳到了刘厝最疼的地方,这也是崔昀最疼的地方。
把柄在李倓手里,扬州的诸多官员原本是如坐针毡。
不过这事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众人见无事,也就认为李倓真的不会拿他们怎样了。
既然如此,建宁郡王想要做什么,就配合着做吧。
可罗希奭却把这层隐藏的东西给撕开了。
“新任的扬州刺史推荐名额已经提报上去,知道是谁吗?”罗希奭又说道。
崔昀和刘厝对视一眼,刘厝说道:“不知是何人?”
“颜真卿,按照进度,建宁郡王的推荐信已经到长安了。”
“那右相……”
“建宁郡王有直达天听的特殊权力!”
见两人沉默,罗希奭又说道:“现在看出来了吧,把你们一个个铲除掉,再一个个换他的人上位,你们以为听话了就能活下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刘厝下意识地问道,“我们可都是对右相的政令言听计从的,请罗御史帮帮我们,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拉我们一把。”
这下崔昀也不藏着了,他也说道:“罗御史若能拉我们一把,以后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我们一定赴汤蹈火。”
罗希奭笑道:“这还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