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长安,落了一场雨之后,暑气也退去了不少。
建宁郡王的宅院里,正在收拾行装,宅院里大车小车的,宫娥和内侍们排队搬运货物。
李倓躺在他自制的竹椅上,欣赏着雨后的晴天。
李俶和李媃前来送行。
“三郎,此次去洛阳,定要收起性子。”李俶耐心地叮嘱道。
他还是老样子,明明二十岁的人,活得像四十岁一样。
“知道了,兄长。”李倓笑道。
“我为你准备了一些书,你去洛阳一定要好好读一读。”
李倓一看,什么《诗经》、《论语》、《礼记》、《春秋左传》等等,全部是儒家经典。
好家伙,李俶这是要把自己训练成儒家信徒?
不对吧,历史上的唐代宗也不算特别崇尚儒家。
可能是今年二十岁的李俶,还并未成长成那个心急深沉的代宗吧。
毕竟,百孙院里专养闲王。
李媃说道:“三郎,你好好保重。”
“会的。”
全部都收拾完后,李倓才进宫,去了一趟太子别院。
“阿耶,我出发了。”
“路上小心一些。”
“多谢阿耶关心,我会小心的。”
“胡姬带太多也不太好,不如留几个,送到我这里来?”
李倓:“……”
出宫后,建宁郡王的“大部队”就一路出发,前往洛阳。
长安每天都有送别,今天也不例外。
但是像建宁郡王这样高调显眼离开长安的还是头一次。
主要还不是人多,而是美女多。
建宁郡王的队伍里,那种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记的美女,至少有十几个。
连风情多姿的胡姬都有好几个。
一路上,女子们有说有笑,这哪里像出远门的,倒是像去秋游的一样。
等到了春明门外,队伍突然被拦了下来。
李倓瞧过去,竟然是秦国夫人。
秦国夫人梳着望仙髻,着了一身碧色长裙,肤白如雪,眉似山黛,目如秋水。
“都让开!”秦国夫人呵斥一句。
大队伍的人群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怎么办。
后面这才传来李倓的声音:“为秦国夫人让路。”
秦国夫人骑着马走了过来,她眼中似有泪水一般,含怨地看着李倓说道:“郎君这就要走了?”
“走得仓促,未能去府上道别,请夫人恕罪。”
“不能再多待几日?”
“圣命难为。”
“郎君难道就要这样舍奴家而去?”说着,秦国夫人已经泪眼婆娑。
周围的人一听,顿时用奇怪地眼神看过来。
在李倓身侧的刘婉立刻问道:“郎君,这女人是谁?”
“她是秦国……”
秦国夫人这才注意到李倓旁边居然有个漂亮的小娘子,立刻醋意大发,问道:“这女子莫非就是郎君的情人?”
“秦国夫人不要误会,她是……”李倓正要解释,但突然发现不对劲,连忙说道,“秦国夫人,小王很快就会回长安了。”
“真的?”
“绝对是真的!”
“那郎君带了这么多漂亮娘子,到底是去洛阳寻欢,还是去……”
“是办事,为圣人办事。”
秦国夫人眼中那股幽怨,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出来了。
“那奴家便等郎君回来。”
“告辞。”
好不容易把秦国夫人打发走,李倓这才安心上路。
一边的颜真卿突然说道:“郎君,我怎么记得秦国夫人是有夫君的?”
“我知道。”
“那她刚才……”
“她刚才不是对我不舍。”
“那是对什么不舍?”
“是对我制作的面膜不舍,是担心没有人给她制作面膜了,清臣,你可不要乱想,我与秦国夫人那是清清白白的。”
颜真卿蹙眉思考起来,他说道:“可秦国夫人看你的那个眼神,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清臣啊,那些都不重要,我们此去洛阳,是要办大事的。”
颜真卿又问道:“郎君,还有一点我没太想明白。”
“哪一点?”
“既然王鉷被贬了,李林甫为何安然无恙?”
李倓压低声音在颜真卿耳边小声说道:“贬谪王鉷,是为了威慑李林甫,圣人现在还需要李林甫,他不会轻易去动李林甫的。”
“为什么?”
“右相走了,谁来维持这偌大的局面?”
颜真卿陷入沉思中。
“要换,也是培养出新的人,再慢慢抽丝剥茧。”
今日的秋阳格外的安宁。
身后的长安城渐行渐远。
李倓觉得他来大唐的第一仗,虽然不算完胜,但也还是漂亮。
李隆基以后肯定不会完全信任李林甫了,朝堂也不可能是李林甫一家独大,至少杨慎矜把持御史台,野心开始膨胀的杨国忠,渐渐开始崭露头角。
这足以让右相头疼的。
至于他李倓,去了洛阳,终于离长安远一些,可以稍微大胆一点去办一些事了。
八月十五日,洛阳城外的树叶一片金黄,秋意正浓之时,李倓进入了洛阳。
听闻建宁郡王要来洛阳,洛阳的官员们都很有默契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做什么,该吃什么吃什么。
倒不是这些人瞧不起李倓,而是为了避嫌。
作为东都,洛阳的权贵,是仅次于长安的。
傍晚的时候,刘婉跑来说道:“郎君,宅院都已经布置好了。”
“颜清臣居住之所要重点布置。”
“已经都准备好了。”
说完,刘婉命人将一块雕版拿过来。
“郎君要的雕版在此。”
这是典型的大唐雕版印刷的模板。
“放在这里。”
李倓在他的书房里指了个位置,那些人便将雕版搬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颜真卿来了。
“郎君。”
“清臣找我有何事?”
“郎君明日去诸冶监任职,我整理了一些诸冶监的事项。”
李倓倒是颇有些意外。
他接过来起来,颜真卿将诸冶监的大小事务都写得很详细。
从这份文书很容易推断出,颜真卿是一个做事很仔细的人。
颜真卿问道:“诸冶监的事务繁琐细碎,不知郎君该从哪一步入手呢?”
李倓看了看放在角落的雕版,突然说道:“从铸铜铁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