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紫凤微微转动了一下身体，因为她察觉有些不对劲。
陆羽的手在搂着自己的腰间，那么，还有一个东西，那又是什么？
为何会横亘在自己和陆羽之间？
为何会顶着？
“陆羽，你松开我，我有话对你说。”
陆羽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强人所难的事情，而且，他不喜欢霸王硬上弓的感觉。
他喜欢你情我愿，喜欢水到渠成。
于是陆羽再次脚尖点地，两人便再次向上飞跃而去，落在了一块更为宽敞，更为平整的石头上。
此处，风光更好，视野更辽阔。
如果能在这块石头上，迎着风，敞开心扉，打个滚，撒个欢，应当是一件很欢快的事情。
天作被，地为席。
满天神佛见证，好一场云雨啊！
陆羽收回飞扬的神思，目光落在刘紫凤绝美的脸上。
“紫凤，你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刘紫凤强忍着不舍，从陆羽的手中离开，站在了离陆羽一步之外，昂首、挺胸看向陆羽。
她的身材也算修长，只是比起高大的陆羽来，依旧低了半个头。
“陆羽，我知道你不是这么轻浮的人。”
“你做每件事情都会深思熟虑，你都会谋后而动，你以往见我，都是礼仪周全，言词得体，保持距离，注意分寸。今日你这般唐突……我也不会怪你，但我知道，你肯定是有自己打算的，有一个目的的。”
刘紫凤站在那里，逐渐从一个羞涩的女子，变回了那个英姿飒爽的长公主。
经历过这么些年的磨砺与战争，经过这么多年的屈辱与彷徨。
哪怕她心中再喜欢一个人，她也知道自己的职责和使命是什么。
她的身后是大汉天子，是大汉最后的传承，是蜀中的百姓。
她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喜欢，而抛下这份职责和使命。
而陆羽，敬佩她的，也就是她的这种精神。
这种明知前面的道路曲折艰难，依旧迎难而上的精神。
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无畏精神，吸引了陆羽的目光，点燃了他心中的火。
“紫凤，这就是我啊。”
“以前的我，因为和大乾捆绑在一起，和慕容家捆绑在一起，和慕容雪捆绑在一起，所以我注意言行，注意礼节，注意方方面面，以防止自己出错，怕影响大局。”
“而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不是大乾国的摄政王，已经不再是慕容雪的未婚夫，在我杀了慕容雪派来的黑龙卫之后，我已经彻底和慕容雪割裂，我甚至连大乾人都不是了。”
“从今往后，我便是我，特立独行的陆羽，无所畏惧，无所约束的陆羽。这，便是真的自我。”
刘紫凤将信将疑，“你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你这么多年刻在骨子的行为举止，怎么可能一瞬间的就改变呢？”
陆羽笑了笑，上前半步，“紫凤，你可听说过，顿悟！”
刘紫凤摇摇头，“我自然听说过，其他人可能顿悟，但是你陆羽，不可能。”
陆羽有些意外，“哦，你为何如此肯定？”
刘紫凤说道，“因为你是陆羽啊。”
“你本来就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人，你本来就是那高高在上的雄鹰，你如何看得上那地上觅食的走雀，你如何愿意堕落成那贪食腐肉的豺狼？”
“陆羽，你不用多说了，你这么做肯定是有你的目的的和打算的，哪怕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有关系，只要我心中知道就行。”
陆羽心中感叹一声，原本以为在这个世界自己是孤身一人，殊不知，还有一个女子，一直在默默的关注自己，熟悉自己，最终了解自己。
“紫凤，如果我真的变成那般堕落的人，你会如何看我？”
刘紫凤眼眸低垂，看向地上的碎石，“无论是站在雪山之巅也好，还是坠入那万劫不复之深渊也好，你终归是陆羽。”
“我受过你的益，大汉受过你的益，蜀中受过你的益。我依旧是那句话，无论你陆羽何时来蜀中，蜀中之门都为你敞开。无论你陆羽要何官职，要何权力，你尽管拿去。哪怕你要我长公主所拥有的权力，我也会毫无保留的给你。”
陆羽微微有些动容，眼前这个坚强的女子，这个孤身一人支撑起千年大汉最后生机的长公主，她从未对外流露过任何的脆弱，从未体现过任何的退让。
唯有面对陆羽的时候，她会敞开心扉说出可以放下一切，交给陆羽。
这是何等的信任，这又是何等的尊敬。
陆羽将手放在腰间，放在无名黑铁棒上轻轻摩挲，“紫凤，你蜀中不过一万兵马，百姓也不足百万，剩下的不过是那和他父亲、他爷爷、他爷爷的爷爷一样荒淫无道、贪生怕死的小皇帝，还有那群苟且偷生、沉迷于过往辉煌的顽固不化的老臣而已，我拿来又有何用？”
刘紫凤红唇未动，却没有做声。
陆羽说得没错，蜀中不过一万兵马，百姓不足百万，如果不是凭借天险，如果不是刘紫凤拼死杀敌，如果不是陆羽一力保之。
蜀中早已被七国瓜分，大汉天子最后的栖息之地早已被占据，传承千年的大汉彻底灭绝。
而陆羽，这个天纵奇才，在短短数年内，干出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情。
将一个平庸的慕容峰扶起当上皇帝，又破天荒地将一个女子扶持上了皇位。
不说合纵连横，不说坑杀十万俘虏，单说他敢挑战强大的域外异族北莽，就不是其他人所能比拟的。
他手下将士超百万，为大乾打下的疆土，要远超蜀中。
他，会看得上蜀中之地？
他，会看得上这区区一万兵马？
刘紫凤没有做声的原因，是因为她心中也没有把握。
如果不是慕容雪太着急了，太想自己上位了，陆羽来蜀中的机会怎么会轮得到自己？
陆羽伸手，勾起刘紫凤的下巴。
刘紫凤心中一惊，却没有挣脱，也没有拔出腰间宝剑，只是顺着陆羽的手指抬头，迎上了陆羽的目光。
深邃，又明亮。
宛如苍穹，宛如星辰。
“紫凤，我不为大汉天子而来，我不为蜀中百姓而来，我是为你而来。”
刘紫凤喃喃说道，“为我而来？”
“陆羽，你莫要骗我。”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不是十四五岁的羞涩懵懂的少女，也不是十八岁妩媚多情的女子，更不是那种江南水润魅惑的姑娘。”
“我长期骑马作战，我的大腿内侧上都有磨损。我剑不离身，每次杀敌都是率先士卒，我的双手不似青楼中的姑娘那般娇嫩，而是磨出了茧。我一直是甲胄在身，那是因为我的身上，不像其他女子，不像慕容雪那样洁白无瑕，光滑如玉，而是伤痕累累啊。”
“陆羽，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可否和我说一句真话，你为何要为我而来？”
说到后面，刘紫凤声音中带有哽咽。
这些话，她从未对人说过。
哪怕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独自用冰冷侵骨的井水来冲洗自己的身体，对着铜镜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她也没有后悔过。
唯独面对陆羽的时候，面对陆羽这一句，“为你而来”的时候，她的心防突然松动了。
有些话，她可以不说。
有些事情，她可以不提。
可是面对陆羽，她一定要将真实的自己展示出来，一定要将原原本本的大汉长公主告诉陆羽，这才是真正的紫凤。
而不是，传说中的举世无双、艳绝九州的长公主。
至于陆羽接不接受，去还是留，刘紫凤无法决定。
但是她不想欺骗，不想隐瞒。
因为眼前之人，是陆羽。
陆羽眼眸中有一丝闪烁，有一丝敬佩与赞许，更有一丝心痛。
他很想将刘紫凤拥入怀中，很想给她深入的安慰。
只不过他没有。
陆羽松开手，指向自己的胸膛，“是啊，我也二十多岁了，不是十五六岁冲动的少年，也不是十八九岁意气用事的男儿。二三十岁的人，又不是过家家游戏，有什么好玩的呢？”
“你是大汉的长公主，而我曾经是大乾的摄政王，一旦出了什么事情，都回不了头的。”
刘紫凤的手掌藏在衣袖中，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
她的眼眶有些泛红，“是啊，都是二三十岁的人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你说不为大汉天子，不为蜀中百姓，偏偏为我而来。陆羽，你告诉我为什么？”
陆羽有些心痛，却挤出了一丝笑容，“因为你走投无路了，而我，也走投无路了。”
“甚至，你们在蜀中也快支撑不下去了，两个走投无路的人，为什么不在一起，拼一把、搏一次呢？”
“难道，你就这么认命吗？”
刘紫凤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许那个答案只是她心中的奢望而已。
走投无路，真的是快支撑不下去了。
这些年蜀中开销很大，以前的积蓄早已耗费一空。
蜀中又遭了灾，老百姓日子过得紧巴巴。
最为紧要的是，以前七国不攻打蜀中，那是因为陆羽在强力镇压着。
现在陆羽垮台了，谁还能压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心？
难道凭感情？难道凭伦理道德？
难道凭良心？
这个世界上，在这方大乱之世，最没有价值、最没有用的，便是良心的了。
刘紫凤收敛起一丝哀伤的神色，“我一直在拼，我一直在搏，就如同我一直穿着这身盔甲，我从未放弃过。”
“为了大汉也好，为了刘家皇族也罢，为了自己也好，我绝对不认命。”
陆羽点头，“好，很好。”
“你和我一样，都不认命。”
“那么这一次我来蜀中，就没有找错人，也没有找错地方。”
“我命由我不由天！蜀中不该亡，大汉不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