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粮税的交收皆是以斗来计量,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很大,不过现下丈量亩产需要精准到斤,故而左向松一声令下,衙役们便立刻将准备好的大型杆秤抬了上来。
两名衙役抬着孩童手腕粗的木棒穿过杆秤上的拉绳,再经由其他人将用绳索固定的粮袋挂在杆秤的秤钩上,最后随着粮袋被缓缓抬起,左向松亲自上前拨弄秤砣,直至秤砣与粮袋于杆秤两端保持平衡。
“放!”
粮袋落地,左向松凑近了去看秤杆上的刻度,而后朗声宣布,“八十八斤七两!”
左顺快速将其记录,左向松挥手,“继续上称!”
各村村长眼巴巴看着,且等着后续的斤两,而他们中有擅数的已经迅速在心里盘算了起来,每个装稻谷的布袋大小相差无几,方才在他们的见证中,所收稻谷装了整整五个麻袋。
一个布袋就算按八十斤算,那这亩水田至少也能收四百斤稻谷!
“嘶!”
首先算出来的王福生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他所知道的当下平均亩产在三百斤,最好也不超过三百一十斤,而这所谓的晚稻在当下平均亩产的产量还要高出至少三成!
每亩水田要多收一百斤稻谷,粮税收三成,剩余七十斤,按出米率八成来算!
种植晚稻每亩地至少可多收五十六斤精米!
一斤精米熬可熬十碗七成稀的粥,一日两餐,五十斤精米差不多就是一家五口整整一个月的口粮!
“大人!”
在王福生估计出大概结果的同时,左顺那边也计算精准的亩产结果!
“五袋稻谷共计四百五十二斤九两,每个布袋重三两,五个就是一斤五两!”
左顺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激动,“大人!”
“此番晚稻亩产共计,四百五十一斤四两!”
“哗!”
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四百五十一斤四两!
晚稻的亩产比正常水稻的亩产整整多出了五成有余!
王福生闻言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这比他估算的还要再多五十斤,他颤抖着声音开口,“五成啊,有了这五成的额外丰收,一家五口至少一个半月,不愁吃喝!”
其他村长或许不会又快又准的算数,但他们比谁都清楚,每年三四月春荒时节最是难熬,这个时候去岁的存粮差不多已经吃干净,而新年的粮食又尚未成熟!
青黄不接、野菜果腹!
所有人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可吃不饱就容易得病,而饭都吃不上就更没有银子治病,如此便成了死结!
每每这个时候,就会有很多人撑不下去,首当其冲的就是体弱的妇女、老人和孩子!
若再不幸遇到点天灾人祸,野菜都吃不上,那就只能硬生生等死!
“多出来的可不止一百五十斤稻谷!”
左向松深吸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激动,“若是晚稻真可在泰昌县大范围种植,每亩水田多出来的就是整整四百五十斤粮食!”
“那、那……”
大柳村的何村长咽了口唾沫,“咱们岂不是就再也、再也不用挨饿了!”
宋不辞沉默,那得看大家对挨饿的定义是什么,若是要每人每日都有饭吃那肯定不成问题,但若是要人人都能吃饱,那还是远远不够!
正常来说当下底层人民所谓的不挨饿就是五到七分饱的标准,八分对他们来说算奢侈,顿顿十分饱就是梦里才会有的东西!
多种的那季晚稻,除开税收和留种,剩余的粮食也顶多可以让他们做到餐餐八分饱。
“我们、我们也能种晚稻吗?”
一众村长连同左向松在内,全都齐刷刷的看向宋不辞,询问之意不言而喻。
“我们不会白学你的法子!”
王福生反应很快,“小童生及族人研究晚稻的种植之法必定耗费了许多心血,我等再是厚颜无耻也不敢平白要求您们传授种植方法!”
他看向宋不辞郑重道,“我愿意全权代表老坎村向您承诺,若您肯不计前嫌,不吝赐教种植之法,待到来年晚稻收成,我们村愿以五成收成回赠之!”
王福生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他们就是厚着脸皮白要方法,宋不辞碍于左向松多半也会教给他们!
但自愿与被动有着根本的区别!
种庄稼要讲究气候土壤、水分、粮种选择……等等等,除了宋家村整个泰昌县无人成功种植过晚稻,就连县令大人也不敢保证晚稻在其他村里可实行,以宋不辞的聪明他当然更不可能保证!
他们若是这般强硬的得罪了宋不辞和宋家村人,一旦宋不辞在其中某个重要因素上略作隐瞒,他们的晚稻丰收就会变成空欢喜!
到时候不仅是没了晚稻,就连他们的晚稻稻种也得赔进去。
庄户人家,一把粮食就能挽救一条生命,几十斤的粮种他们如何亏得起,要不当初宋家村其他人家早就跟着试试了!
夸赞过后再舍利递个台阶,宋不辞没道理不下,当然他也耍了个心眼,他只说愿意以五成收成回赠,可没说是明年、往后年,还是之后的每一年。
这就是他给宋不辞留下的施恩空间,同样也是给其他人留下的求情的余地,亦是给左向松留下的展示威严的机会。
而有他在前面打头,其他存了占便宜的人若再舔着脸开口,想必左大人也不会依!
果然!
在他说完之后,有几个暗自打着小算盘的村长看向王福生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嫉恨,却也不得不将涌到喉头的白嫖之言吞了回去。
不过总有那么些人贪心不足!
“五成是否有些太多了?”
小湾村的李村长兜着手,抑扬顿挫的惊呼,“地主家给佃户的抽成顶多都才五成,就那都还是黑了心肝的地主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小童生莫不是不打算科举想改当地主了?”
“那你倒是去找地主教你种晚稻啊!”
宋安翻了个白眼,心直口快的嘲讽,“你就是想给我们五成,我们可都不敢收,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谁知道你会不会转头就偷偷带人撅了我们的田!”
他看着小湾村村长就来气,没良心的王八犊子,当年葛根条的仇他可都还记着呢,要不是顾念左向松在这里,他非得让这老东西知道知道黑心肝这三个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