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衷显然不是那种看不懂别人眼色的人,交谈几句便看出这一行人已经疲累不堪了。
当即便令其他官员先行退下、各自归家,自己则领着夏侯兄弟及一干人马前往太守府。
此时已逾亥时,街道上格外寂静。
不似黄县这般偏远,太守府应该是个聪明人建的,夏侯渊暗自腹诽道,就建在黄县城中的中心地带,甚为便利!
一路行来,所见之处虽略显萧条,然渐行渐近,东莱太守府逐渐映入眼帘。
夏侯兄弟一时之间倒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不好,而是因为太好了,好到一眼就看出严重逾制的那种。
许是李衷提前安排过,虽是黑夜,整座府邸却灯火通明、夺目非常。
整个府邸看起来便分外显眼,众多阁楼高耸而立,气势恢宏,飞檐斗拱,尽显庄严肃穆。
四周府墙绵延不绝,似是一眼望不到尽头,虽未入内便知晓此处定然占地极广。
李衷心下惴惴,生怕这两位将军觉得府邸过于奢靡。他偷偷观察着身旁两人的神色,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掌心也是微微出汗。
其实他也觉得这府邸有些夸张了,识字的知道上面挂着太守府的牌匾,但遮了牌匾说这是行宫估计也不会有人怀疑……
他甚至怀疑上任太守就是在这华宅里住太久了,每天如若针毡,然后自己把自己吓病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修建的,仗着这地方偏僻便敢如此逾制,当真是害苦了他们这群老实人。
“善!大善!”
只见夏侯渊却面露满意之色,微微点头,似乎对这座府邸甚是中意。
李衷:……啊?
怎么办他现在更慌了?
修这太守府的人果然是个天才!
夏侯渊除却一开始的惊讶,后面倒是越看越觉得不错。
什么?你说奢靡?若不奢靡如何配得上他家大兄和小弟?
反正这府邸又不是他贪了民脂民膏建的,负罪感不了一点,有条件的情况下自然是要住最舒适的了,他又不是傻子……
一旁被忽视地彻彻底底的夏侯惇看出了这位李功曹的无措,不再搭理身旁莫名兴奋起来的三弟,和颜悦色地说道:
“路途颠簸,妙才约莫有些神志不清,仲都先生不必理会,今夜有劳大人迎待,改日吾等定将亲自上门拜谢。”
李衷难得噎了一下,这是神志不清吗?他看这小子明明清醒兴奋地不得了。
不过他知道夏侯惇也是好意,自然也就顺坡下驴,“两位将军初来乍到,想必尚有诸多事务亟待料理,衷不便在此叨扰,若有需者,可遣人径至官署告之则可。”
行过一礼后便调转马头,朝东走去。
夏侯渊一边指示侍从将车上的辎重卸下再小心搬入府内,一边还不忘跟二兄搭话。
“原以为今夜应当无人知晓我等入城,未曾料到这李仲都倒是位难得的明白人。”
夏侯惇不置可否,只叮嘱道:“待将士安顿后,夜中亦当遣人于府内分时逻巡,万不可掉以轻心。”
夏侯渊正了正色,知道这事不能马虎,连忙应下,随即立马进门开始安排。
望着李衷纵马而去的背影,夏侯惇喃喃说道:“但愿此人真为通晓事理之人。”
……
黄县城楼瞭望台上,夏侯渊豪饮下一杯可乐,半坐在城墙上懒洋洋地晒日光浴。
“我等来时都未曾遇见贼匪,小弟一行护卫乃我等两倍之数,何人胆敢招惹?可如今已过两日,不知因何耽误行程?”
夏侯惇虽心中也有些担忧,但却面上不显。
小弟一向性子跳脱,指不定又心血来潮拉着大兄去哪疯了,早知如此便不与三弟先来一步了。
已经吨吨喝完一罐可乐,夏侯渊刚打完一个响亮的嗝,忽然见到城下不远处出现一队人马,兴奋说道:“二兄!那旗上可是曹字?”
远处的大旗飘荡个不停,夏侯惇又不是火眼金睛,哪能看出来上面写的什么字。
不过两人也不打算仔细辨认了,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城楼,忙不迭地跑去接人。
这黄县偏僻得连狗约莫都不愿意来,来人肯定是大兄和小弟他们。
……
真可谓知弟莫若兄,夏侯羲还真是临时起意,一顿忽悠之后拉着曹操和戏忠他们,细细考察了一下东莱周边几个郡的情况。
没办法,他虽然没来过东莱,但也知晓这地方肯定称不上繁华,说明白点就是穷,否则狗皇帝也不会那么好说话……
这可不得提前想想发家致富的法子。
客栈之中,四人刚吃完一顿异常丰盛的饭,正是惬意轻松的时候。
跟着夏侯羲屁股后头,这一路上都滋润得不行,曹操也很无奈,这金尊玉贵的小子真是在哪都能过得美滋滋。
开玩笑,能不吃的苦坚决不吃,想得到的好处拼命也要拿到,这,就是他作为未来皇亲贵族的人生信条!
四人也是开始了日常的闲聊时间。
荀攸是加入得最晚的,自然也是一路上问题最多的,这次依然是他先开口。
“听志才言道,盖因东莱取盐之利方才选定此地,攸却不以为仅有此故,想来或有他利?”
说完便精准地看向了夏侯羲,唇边带笑,语气却是肯定得不能再肯定,“景和,不知攸所言可有谬误?”
敢不敢直接把疑问句变成肯定句呢?心里都有答案了还要问他……
什么意思?彰显自己很聪明吗!
好吧,荀攸确实比他想象还要更加敏锐,只不过这些日子在曹操和戏忠身边多待了一段时间,现在都能直接扒他老底了。
恐怖!恐怖如斯!
此子断不可放回——哦这是他们曹营的,那没事了……
见曹操和戏忠也是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夏侯羲无语,“公达所言确非空穴来风,不过此事尚未有定论,故而羲方才未曾告知,毕竟事关重大,羲亦不敢妄言……”
曹操实在不耐烦了,直接打断夏侯羲的废话文学,“此处唯我等四人,何事都无需隐瞒,阿羲直言便是。”
行吧,他直接开门见山,“东莱或有铁矿。”
话音刚落,曹操猛地挺直了身躯,双眼瞪大,满脸惊愕之色,手中的茶杯竟也不由得一抖,险些掉落。
不是……他家阿羲莫非真乃神人?
怎么连铁矿都能寻的到啊?
戏忠则是微微张大了嘴巴,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
制盐有了,如今铁矿也有了,这看来是不造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完了完了,现在真是不得不造反了……
荀攸仍旧是最淡定的那个,心中有多翻江倒海暂且不论,起码从表情上来看是这样。
这事虽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出在这位身上,就没有那么让人吃惊了。
所以旁边这两位都待在夏侯羲身边那么久了,怎么还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荀攸眼底飘过一阵微不可见的嫌弃。
他关心的还是另外一件事,只沉吟片刻,便率先开口说道:“景和每至一地,便使人探听沿途商贸往来如何,可是有意以此富民?”
夏侯羲倒也不避讳此事,微微颌首,“东莱偏居海隅,与内地诸郡相交甚少,此乃其弊;”
“然东莱可兴水殖、可制精盐、可掘铁矿,此乃其利;若想以此三项而兴一地,既需百姓出力,亦需与外沟通。”
三位学生纷纷称是,老师夏侯羲表示很满意,欣慰地点了点头,正欲继续说道。
戏忠突然猛地一拍大腿,眼神逐渐变得古怪,“怪不得前日不听我等劝阻,定要辄行救那糜芳,原是贪那东海糜家商路之故。”
不过……怎么拍上去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戏忠有些纳闷。
曹操疼得脸皱了又皱,因为你拍的是我的腿啊龟孙!
夏侯羲倒是有些红温,嚷嚷着说着:“这…这读书人的事怎能说是贪呢?”
其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脆也不再憋着了,纷纷捧腹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