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虽然适才在猜到夏侯羲身份之时就已经有所预料,但听到二弟当真已不在人世时,心中还是悲痛不已。
但过了片刻又恢复了平静,语气平和地问道:“景和当真以为角乃该死之人?”
夏侯羲眉头一挑,呦呵,这景和都叫上了,要不是他自己就是当事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家伙跟他很熟呢…
他原本以为张老大会爬起来跟自己拼命呢,嗯…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爬不起来了…
咳咳,还是要尊重一下将死之人的…
不过张角这问得也挺有意思的,夏侯羲稍微正了正色才说道:“是极,大贤良师心中自然有数,羲以为确实非死不可!”
听罢张角却是久久未发一言。
夏侯羲倒是有些后悔,他是不是回得有点太刺耳了…还不如直接把人砍了呢…
他上前一步,手已放在腰间,正欲动手之际,张角却有了动作。
只见其似是用尽全身力气,强撑着身体,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张角紧咬着牙关,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床边,总算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直直看向夏侯羲,低声说道:
“当今天下,百姓寒不敢衣、饥不敢食,然民有斯厄,而莫之恤!”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
“吾有何错?”张角的质问在空气中回荡,“吾之所为,皆为天下苍生!”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夏侯羲,眼中闪烁着不甘和愤怒。
“当死之人乃诸高高在上之士族,乃谄媚弄权之宦佞,乃惟知贪图享乐、卖官鬻爵之昏君,却绝非吾等!”
夏侯羲心中微动,他知道张角说得都对,但黄巾起义注定无法成功,就像张角也必须得死。
所以他也只能一脸冷漠地说道:“汝煽惑百姓,作乱造反,便是大错。”
张角冷笑一声,“若非官逼民叛,百姓穷途末路,又岂会随吾举事?”
他的语气越发激动:“彼等贪墨之吏只知欺压百姓,百姓苦之久矣。吾不过替天行道罢了。”
夏侯羲看张角好像还真越说越起劲了,本来懒得没打算搭理他的,听这话倒是面无表情地回道:“汝心当真无私?无需张仁义之大旗,羲平生最厌此也。”
说实话,他真烦以仁义自居的人,大争之世,想要什么自己争便是,何故弄这些弯弯绕绕…
虽然仁义确实很有用,虽然他以后可能也要劝老曹用,但并不妨碍他讨厌。
没错,他夏侯羲就是最大的双标狗!
这乱世之中有几个仁义之君,还不如学老曹当个卑鄙的真圣人呢!
“广宗之地尚且不论,闻颍川、南阳处黄巾,杀者非止贪官污吏,莫言豪强贵族,即稍具资财之常人亦未放过,此等行迹与贼寇何异? ”
闻言张角先是一愣,而后却是摇了摇头,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容,哈哈大笑起来,却又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哈哈…咳咳咳…”
咳嗽稍稍平息后,他才缓缓说道:“吾有私念又如何?这江山刘季取得、刘秀取得,何吾张角取不得?此天下岂刘家一家之天下?”
“至于仁义,非吾扯旗,乃汉室弃之于地,吾拾之罢了…”
夏侯羲听完心中波澜不止,张老大你这么会说,你不要命了?
他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话术得记一下,以后说不定替老曹招揽人还能用上呢。
张角也并未期待夏侯羲能给他什么满意的回答,只自顾自地说道,语气突然有些颓然,“景和所言不无道理,吾实颇难制之,于位势遽变之时更易失驭。若我军多有景和这等大才,或有不同之果也。”
夏侯羲听罢亦是暗自点了点头,张老大说得倒是不错,黄巾起义失败的主要原因其实也就是没有中等阶级的参与,只靠底层劳动人民肯定是无法成事的。
虽然没让系统查张角的数据,但是据他猜测,政治那一栏应该不低…
真是可惜了,若非情势所迫,他还真有点想把张老大留下来。
看见张角还在一本正经地“复盘”,夏侯羲看着觉得有点心酸又有点着急,“大贤良师勿虑,汝救之不得,自然有人可救。”
所以你就安心地走吧张老大,别磨蹭了!
该上路的时候乖乖上路就行了!
张角眼神突然直直望过来,“ 彼人乃景和乎?”
夏侯羲心中一紧,这张老大这么会猜?先是莫名其妙掀了自己马甲,现在连老底都要被掀了?
见对面人的眼神越发警惕,张角轻笑道:“景和言及汉室之时,目中并无恭敬之意;言至吾等时,眼中亦无鄙夷。”
“吾随意猜度罢了,不过依此观之,吾似言中矣。”
见状夏侯羲倒是坦然起来,反正张角今天是肯定要死,就算知道了也无伤大雅,就让张老大多活几息也无妨。
念此他语气倒是和气许多,“对仅半矣,非羲也,乃羲大兄曹操!”
“曹孟德?”张角有些没反应过来,思索片刻才想到…夏侯羲做的每件大事后面似乎都有他这位大兄的身影。
不过因其幼弟太过耀眼,这才声名不显罢了…
但他还是有些怀疑,“此人真能成之?”
“若有人能终今世之乱局,此人非羲大兄莫属!”
他说这话时神采奕奕,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之态,仿佛世间无事能难倒他。
开玩笑,历史上没他老曹都统一了北方,现在有他这么大个金手指在,统一天下而已,易如反掌!
张角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心中释然了许多,或许…他们真的能做到吧。
“景和所言皆实,角实存私意,然百姓无辜、诚苦甚久,望汝救之,角死而无憾矣。”
张角说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
猝不及防间,他猛地抽出一旁的长剑,寒光一闪,随后决然地朝着自己脖颈抹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夏侯羲完全来不及反应。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无法发出声音。
心中长叹了口气,张老大这不是考验人吗?
杀人可比看人在自己面前自杀简单多了…
他现在真是悔不当初!
真应该在他开口前就砍了他才对!
夏侯羲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神凝视着张角的尸体,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
许久,他轻轻地走上前去,动作轻柔地合上张角那双逐渐失去光彩的双眼。
行过一礼后,便干净利落割下张角的头颅,随手扯了块桌布包住。
心里很是无奈,他现在好像割人头颅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
又兀自磨了磨牙,还是当谋士好啊,这么血腥的事情适合他一个现代人来干吗!
听着外面喊声似乎还在继续,夏侯羲也不再磨蹭,提着布包便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见张角府邸中并无打斗的痕迹,他倒也不觉意外,想来应当是都听令前去布防了。
出府后又是另一番景象,城中已然陷入一片混乱,喧嚣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不出意外,老曹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控制住局势。
夏侯羲随手找了匹马,跃上马背后疾驰而去。
顺路直接到了东门,根据他对老曹的了解,若是已成功入城,此时应在此处候他。
抬头望去,只见城池之上,已换上了大汉的旌旗,城下的军士们也正在有条不紊地处理战场。
夏侯羲心下大安,总算成了!
果不其然,曹操正率领着浩荡的大军,威风凛凛立于城头之上。
戏忠仍是身着初见时的一袭青衫,笑意盈盈地站在曹操身后几步,两人看起来倒是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