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处平缓的小坡上下去,眼前慢慢见绿,只见一条蜿蜒很远的深河,深蓝的河面上常漂着岸边落下的梧桐树叶。
环顾过去,只有这河畔有绿草蓝水黄叶,隔河就又是来时同样的硬土荒原。
这里仿佛一处狭长的绿洲,世外桃源,只是多了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十几个人手守等在岸边,身前一具尸体由白布盖着。
见人终于到来,下了马车,其中一人手持一把带鞘的剑,双手呈递给了容璟。
“公子,小的们在尸体不远的河沿,发现了这把佩剑”那人道。
且意剑,剑鞘呈白,映光泛银,整个剑身都有盈云图案包围,而那剑柄上挂过剑穗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
自然是空的,早在几年前,她就把那伴随多年的剑穗赠予他了,如今正在自己身上。
容璟没出声,眼圈愈发猩红。他拿剑的手愈发握紧,事到如今依然不愿信。
只是把剑而已。
“让我看看尸体。”他声音隐忍得颤抖,接过那且意剑,一路往前,在绿坪上那块儿白布边停了下来。
符茶也从车前下来,情绪复杂的看向这边。
掀开头部的白布,那张脸腐烂见肉,坑洼不平,已经没有一点人样,哪还能认出来相貌。
早被引来的飞虫一下就环绕上来,落趴在浮肿的尸首上,怎么也驱赶不走。
原本盖着还不怎么明显,这白布一掀,浓重刺鼻的尸腐味立刻充斥起来,周围的下属一个个都耐不住拧目屏息,就连符茶也被这气味惹得动容了一瞬。
只有容璟,怔愣得蹲在原地,一声不吭,分毫动作都不再有过,只是直直的盯着那具尸体,不知在想些什么。
“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如今却被害成这样,你说,得什么样的人有如此能耐?又或是死者的身边人?
如此残忍的凶手,指不定身上背着多少人命,犯过多少前科呢。”
清朗的少年音响在耳旁,符茶正担心着他家公子的情况,闻声猛地转头。
就见傅澄双手抱胸,还饶有兴致的找他搭话:“你说是吧?”
傅澄,东南傅家独子,年方十八,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爹管着的泰渊阁,没事儿就爱去掺和掺和。
这不,悄无声息的就在他们后面来到了尸体现场。
符茶没回答,暗自白了一眼便看向别处。
这话看起来是跟自己随口一聊,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故意提高声音,就是说给容璟听的。
“抓这凶手不光是你们泰渊阁的事,我们自然也不会放过,”符茶有些不爽,说话都暗戳戳的:“阁下知道这些都不去找,反倒催促起我家公子来了……”
两人这才头一次接触,对方看起来也是知道自己身份的,说话却毫不客气。傅澄意想不到,不由瞠目,说话语气都轻了些。
“我们之间没什么私仇吧?”
他只觉被冤枉,试探问道。
符茶不回他话。
傅澄赶忙解释:“泰渊阁职责在身自然不敢怠慢,再加以死者身份特殊,这死讯一传播,朝廷也看得紧。”
闻竹这一生没别的爱好,就爱四处游历转悠,她身怀高技,能力强,又爱路见不平,甚至有时偶然接触到一片拼图碎片,不惜花费好长时间也要将它拼凑完整。
这走的路多了,时间长了,随手帮助的地方解决的麻烦就越来越多。
那么多百姓铭记她,朝廷自然也有耳闻。
朝中不少人多次为这位民间侠女请功,多少次要给她封个名号赏赐些东西。
就奈何闻竹不求名利,一身清闲,甚至有些神出鬼没的,连找都不好找到。
这些不经意间的举动难免有人觉得炸裂,就引得更多人关注她。人突然死了,朝里好奇也不奇怪。
说到这,他不免为难:“只是这茫茫人海,不好找啊,指不定在搜查时与那藏匿的真凶擦肩而过,还在暗处偷摸笑我们呢。”
符茶觉得他家公子又被点了。
虽说容璟没有知会过他,但这两天宿淼在云城出现的消息都传疯了,刚好和容璟之前的行踪对得上。
从云城出来后,容璟就突然要来梧桐河畔找人。
不用想符茶就知道,他家公子和那通缉重犯宿淼见过面,而梧桐河畔的线索就是从她嘴里问出来的。
想到这,符茶突然就没了方才的底气。
他下意识往容璟的方向看去。
只见容璟将白布盖了回去,起身,朝马车的方向返回。
他顺路拿走了闻竹的那把且意剑,快步回了马车上。
“……公子!”符茶赶忙跟上去,坐到车前:“我这就飞鸽传书回去,让人安排闻姑娘的白事。”
知道公子为此痛心,他便主动揽事。
出乎意料的是,容璟却拒绝道:“不用。”
“等一下!”傅澄呼喊。
他初来乍到还自来熟,扬声示意河岸边待命的容家家丁,朝容璟两人的马车指道:“快把尸体给你家公子送上马车!”
这动静大的很,符茶都没余力去疑惑容璟的意思。
他嘴角一扯,不悦道:“他倒是殷勤。”
然而,光是这样还不够。
紧接着,就见傅澄在后头排队,屁颠屁颠紧跟着尸体上了车厢。
“公、公子!他……!”
符茶震惊又气愤,但此时人已经进了车厢落座了。
傅澄坐容璟对面,中间横躺着那具尸体。
只听他道:“泰渊阁的长途马车太颠,还是容家自用的马车舒服。”
容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一言不发,将闻竹赠予他的剑穗绑回了那把且意剑上。
“看样子,容公子与那闻姑娘渊源匪浅?”傅澄好奇问。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刚一开口,就听容璟道:“往云初城去,还有些事情未了。”
自家公子都下令了,也没听要把傅澄赶下车去。符茶只好听令驾车,拐了个弯原路返回。
正如傅澄上来的理由,这马车确实要比寻常公务车稳当不少。
一路回进了来时的官道,车厢内都安静的很。
方才自己问到容璟与闻竹的关系,对方明显是不想谈论的。
在他的记忆里,从少时两家因公事冲突都不对付,已经尽力保持井水不犯河水。
两个意气风发的小少年只知道两家关系不好,却不知为何又遇事总是忍让,心里过不去,就时常约架,美其名曰同龄最强者之间的切磋。
说是这样,其实就是傅澄单方面的找架打,每每又总差那么一两招不敌。
他容璟是什么人?从小便被冠以天才的名号,学哪样东西都比寻常人快,各种新招数短时间便能吃透,年纪轻轻更是已有了几套自创剑法。
有实力也就算了,就连皮囊,也生得一等一的绝。
小时候邻家妹妹爱找他玩,长大了走街上全城姑娘都为他倾心。
就好似神之骄子,稍微行动想要什么都能得来,骨子里就极傲,因此傅澄最看不惯他。
但你说他独孤自傲看不起人吧,他却又冷清的很,好像天下的事和人他都不在乎。
每日里做的,也都是家主长辈吩咐的公事。
这样的一个人,今日阵脚却乱成了这样,傅澄从未见过。
这些已经能说明他刚才的疑问了。
傅澄自觉规避,没再追问下去,开口却又有些不尽人意:“距离宿淼屠镇那案已经过去一年,到处张贴的海捕公文都褪色陈旧了,但人犯迟迟没有抓获,不管是朝廷百姓,心里总提着一口气。”
“这次命案又出,死的还是闻竹,再加以有人在云城见过她,海捕公文必定会轮换大批新的张贴。”
“你与她会面但不上报,自己小心点,别让人抓住死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