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湘抬眼看着月亮,想起千年前顾朗第一次回来的时候。
那时她将顾隐刚绑回王宫里,走出殿门,顾朗就站在殿外,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们毫无征兆的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那夜也是这样明亮的月亮,她以为顾朗会出手杀了她,于是想也没想就出手。
但顾朗收起了所有武器,任由她长长的指甲刺入他胸膛。
她慌了神。
顾朗什么都没有问,连在殿中咒骂的顾隐也当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受了伤,声音却清楚的传入了她的耳中,像小时候她犯了错,他无数次纠正她那样严肃。
“瑶湘,这样不对。”
她听了哥哥的教训,每次都会改正,可这一次,她已经没有回头纠正错误的机会了。
顾朗隐瞒整个神界,将她封印在这里,千年来无人发现。
她知道他走遍了九洲三界,一直在寻找能够拯救魔物的办法。
可迟了就是迟了,一切都无可挽回,死亡是她命定的结局。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是不是她前半生过的太好了,所以后半生才那样凄苦。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她内心已经圆满。
她的哥哥不是忘记了她,他仍然会为了她,赌上自己。
所以她逼顾朗出手亲自了结她,有了底下几个小神君的见证,神界应该不会拿他如何。
魔城困住了顾隐,又何曾不是困住了她。
“你现在……自由么?”
没有顾朗的每个日夜,她都会思考,顾朗为什么不回来,他想要的是什么?
后来她才明白,顾朗要的只是自由,是她的偏爱困住了他。
顾朗整张脸都笼罩在月色的阴影里。
作为一方神君,他需要管理很多事情,和那人的约定也没有到期。
自由这个东西,他追寻了一生,即便到了如今,依旧没有得到。
顾朗眼底泛出潮湿,他的回答却与所想背道而驰。
“自由的。”
顾瑶湘得到满意的答案,长长呼出一口气,而后她看向月色下的海棠花树。
夜风吹过,海棠花簌簌的往下落。
“哥哥……”
按照玄幽国的礼仪,她该唤他一声王兄,但顾瑶湘总是越过礼制,亲昵的叫他哥哥。
如今过去了万年,他终于又听到了顾瑶湘的这一声呼唤。
“我想回家了……”
回到万年前,父王母妃都还在的时候,回到小时候,顾朗站在海棠花树下把她举起来,她伸出圆乎乎的手去摘海棠花。
摘到了花,便让顾朗拉着,开心的去找父王。
她的家是繁花似锦的王宫,不是如今魔气萦绕的玄幽国。
可她终究回不去了,她亲手毁了她热爱的一切,她杀害了那么多人,迟早会迎来自己的报应,这一天终于来了。
越来越多的魔气从她身上流失,她的身体也越来越透明。
顾瑶湘的视线渐渐模糊,隐隐约约中,她看见几个人朝她走来。
母妃还是那么美丽温柔,父王也慈爱的看着她,明婵站在母妃身后,扭着头傲气的不看她。
顾瑶湘伸出手。
“父王……母妃……你们来接我了……”
她的耳边响起小时候去宫外玩的时候听到的童谣。
【圣人老来盼娣生,跪求一百二十城,忽有宠妃胎心动,降得瑶湘全帝心,龙飞凤舞迎公主,祥瑞天降百病除,万千宠爱在何处,万千宠爱在湘奴。】
……
【万千宠爱在何处,万千宠爱在湘奴。】
可她已经不是那个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公主了。
魔物失去魔气,唯一的下场只有魂飞魄散。
顾瑶湘缓缓勾出一抹笑,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琅瑶镯没有了魔气支撑,四分五裂碎在地上,顾朗沉默的将碎片一块块捡起来。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从他眼角滑落,滴在一块碎片上。
碎片泛起莹绿色的光芒,一个光点从玉镯碎片中飞出,漂浮在顾朗面前。
顾朗盯着光点,眼眶中有什么浮动,半晌后,他默不作声将光点收入袖中。
……
顾瑶湘身体消失后,在顾朗的屏障下,魔气找不到主人,徘徊在王城中,浓郁的遮蔽了天空。
厚重漆黑的魔气之下,几个小辈都很沉默,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夜玄嫣也定在原地,愁绪万千,她顷刻间便共情到了顾瑶湘的选择。
灵界遭受魔气入侵那一次,也有入魔的族人请求死在她的剑下,那一天她亲手杀了很多族人,修罗道运转到了极致。
她杀红了眼,浑身都是族人的血。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夜玄嫣想,顾朗或许也永远忘不了这一天。
沉默持续了很久,最后是殷阜先反应过来,打破低迷的氛围。
“魔气怎么处理?”
其余三人被他突然的声音拉回思绪。
帝音想起之前夜玄嫣一剑挥散魔气,扭头问她:“阿素,你是否有办法消除魔气?”
夜玄嫣抗住四道天真的视线,残忍的告诉他们事实。
“魔气没有办法消除。”
众人失望叹气。
“但可以封印起来。”
众人重新燃起希望看向她。
夜玄嫣拿出一个圆润的珠子,之前挥剑打散的魔气都被封印在了里面。
“任何媒介都行,用鬼魅族的守护咒封印便可。”
“守护咒?”殷阜的眼神带着探究和怀疑直直射向夜玄嫣,“为什么是我族的守护咒?”
卮尧接着问:“其他方法不行么?”
如今世间还存在的鬼魅族人一个手就可以数过来,倘若神界捕获大批魔物,去哪里找那么多鬼魅族的人来封印?
“也有其他办法,”夜玄嫣当初为了制止四散的魔气危害灵界,用了很多办法,但只有两种可行。
“除了守护咒,还可以用入魔之人的躯体作为容器,封印住魔气,就像顾瑶湘那样。”
看来还是鬼魅族的咒术更靠谱。
商议后,帝音让殷阜把守护咒的口诀和施法方法交给其他几人,共同协作,身上能储存东西的家伙都拿来封印魔气了。
殷阜迟疑的看了夜玄嫣一眼,想到如今的情况,虽心有疑惑,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了,不一会儿,每个人身上都放了不小奇奇怪怪的东西,但里面都无一例外都是黑成一团的魔气。
卮尧见顾朗还蹲在那里,便以为他仍然处在伤心当中,想了想,就暂时没有问暮起的事情,走过去把顾朗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