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养的鸡下蛋了,许兴哥总是会高高兴兴的捡起来,他知道爷爷奶奶看见鸡下人蛋是一定会很高兴的。
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都不知道,鸡蛋是可以吃的。
直到六岁那年生日那天,他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生日蛋,才知道原来鸡蛋是可以吃的,原来鸡蛋这么好吃。
在那之前,他一直觉得家里的土豆和洋芋是人间美味,没有比那更好吃的,不过他这个论定很快就被推翻了。
因为鸡蛋真的很好吃。
七岁的时候父亲从县里买了一包泡面回来给他和妹妹吃,煮开的泡面那味真的太香了,为了那盘泡面剩下的汤和碎面粒,他和妹妹两个人哄抢都想多吃点那面汤。
结果泡面的汤和里面的那些碎面粒倒在了黑黑的窝盖上,最后他和妹妹几乎把那黑黑的窝盖都舔干净了,舌头都变成了黑色,因为真的舍不得。
泡面真的太香太好吃了。
事后两人被父亲罚站了两个小时,但那个味始终让他觉得这罚站值得。
八岁的时候,许兴哥妹妹到姑姑家生活,因为妹妹也上学了,姑姑家离学校要近许多。
他家在山区深处,去一趟学校要走十几公里地,山路崎峭妹妹还小走那些路太危险,姑姑心痛妹妹让先去她家读两年,等妹妹大点手脚有力了再回家住,父亲欣然答应了。
姑姑家离学校只有七八公里路,生活也比他家略为富裕,姑姑住的是瓦房,那房子比他家的房子硬实多了。
他家住的是茅草房,早些年下大雨墙塌了一角他家里一直没钱修,那墙壁只用一些竹子和黄泥勉强糊好,漏风是再所难免,冬天寒风总是会从小缝吹进来冷得他直哆嗦。
在姑姑家的日子对许兴哥而言是有生以来最幸福的,因为人生第一次他尝到了肥猪肉的美味,尽管只有薄薄的两片。
夜晚他也终于可以有煤油灯看书了,而不再需要把自然浸油的松树节单独挑出来点燃晚上照明看书,那东西不稳定摇摇晃晃的容易被风吹灭。
他家的煤油灯是应急用的并不舍得常用,平时夜晚父亲和他一样都是用松节照明,用煤油灯照明对他家而言是侈奢的。
记忆中他的肚子总是空空的饿饿的,光景好的年头,地里头玉米土豆洋芋收成不错的时候他还是能吃饱饭的。
年景不好的时候饿肚子总是再所难免,在家里收成最差的一个年头,他曾饿晕过两次。
那时候他是学校井边的常客,一瓢水能顶好一会饿,但后来实在顶不住了。
他家的情况直到他十四岁读初一那年开始才有了些改变,那年姑丈从外面闯荡回来,和父亲谈了许久。
那天父亲在门口抽着悍烟和家里那条瘦得皮包骨的老黄狗对视了很久,第二天他怀着忐忑的心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土地跟着姑丈南下打工去了。
家里土里的那点收成已经无法再支撑他和妹妹读书所需要的费用,他需要出去那未知的世界闯荡也许还能有点希望。
后来他才知道那时候离S打工要暂住证和务工证,办这两个证要好几百块,家里拿不出那个钱,所以父亲南下是去打黑工。
打黑工就意味着随时会被人查出来捉起来,运气好的会直接被遣返回原籍地,运气不好的要被拉去当几个月苦力甚至被打一顿才会再次被遣返。
父亲南下闯荡后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少了一个,母亲身体又不好,弟弟还小,爷爷奶奶在他九岁的时候就相继走了。
那年冬天的冬天特别冷,爷爷奶奶终是熬不过那个寒冷的冬天,躺在冰冷的凉席上走了。
家里没了爷爷奶奶,父亲又南下打工,他和妹妹担起了家里的重任,两人一边学习一边砍柴种地养鸡。
庆幸的是他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至少在村学校的小学,在县学校初中高中他的成绩一直是班里的第一。
那年高考他以全县第四名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在选择学校的时候他选择了中大,因为父亲就是在南越五咩城打工,他想和父亲离得近一些也好有个照应。
然而不幸的是就在他准备前往南越读书的时候,父亲却因工受伤不得不带着老板赔偿的2000块钱回到了老家。
“这条腿受伤太严重,你来得太晚,以后怕是再难下地干重活了。”
那一年父亲46岁却老得像66岁,他一条腿被压断,粉碎性骨折,虽然被镇上的老医师把骨头接好脚是保住了,但以后却再难干重活。。
他家这些年家里情况一直变化不大,虽然有父亲在外务工母在外务农,但因为要供他和弟妹三兄妹读书和家里的细碎,生活一直拮据。
曾经他想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出去务工养家,却被父亲狠狠抽了一巴掌。
“读书是你唯一出路,你想等你像你爹我这样在地里刨一辈子土,扛一辈子泥吗!”
这些年父亲无论生活多苦多累,对他们的教育问题从来不推脱,就算砸锅卖铁也让他和弟妹们可以去上学。
那天他被父亲用藤条抽了十几下,身上都是青紫。
“给老子记着,读书是你们唯一的出路,老子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就是不想你们能走出这大山,而不是步我的后尘!”
那年许兴哥拿着村里凑来的1000块,县里奖励的500块,加上父亲赔钱治脚剩下1500的从大山走出,从雅安出发踏上了前往南越的火车。
为了夹层袋里那三千块的安全,从雅安到南越的那四十八小时,他硬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那时他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绷紧的,出来的时候父亲教了他很多在外面的生存知识,最重要的就是财不露白。
一路谨慎保护好衣夹里的钱,直到见到学校派来接车的校友才稍微放松下来。
去到中大,交了2500的学费和150的住宿费,他身上还剩下350块,这是他未来一年的生活费,寒暑假他不打算回家,因为来回的路费是一大笔开支。
那一年是1996年,那时的许兴哥初出山区,对外面的世界懵懵懂懂,他甚至不知道学校有助学金,有学校助学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