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看似无意之间的一句玩笑话。
引得崔民师等人纷纷怒目而视的同时,却是同样的,让在场一些心思玲珑的人,不由得真的动起了心思。
裴寂沉默的站在位置上,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自家河东裴氏之中,有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嫡女
崔民师看着面前程咬金这张大脸盘子,恨得牙根痒痒。
他们世家女,就算是嫁给寒门,嫁给瞎子,甚至出家为尼,都不会进入李唐皇家!
“陛下,今日我等并非逼宫,实则殿下此举关系重大,如今陛下也说了,新政乃是国朝第一大计,然殿下在并州如此搅风搅雨,每日都有人因为新政人头落地。”
“我大唐其他各道若是知晓,岂不是动乱人心?!”
“陛下,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前朝灭亡,不也是因为炀帝贪求无度,各种办法的盘剥百姓和富商,用于征战高句丽?”
“陛下您是从前朝动乱而来的英主,应当明白,这天下并非皇家一家之天下啊!”
“若是天下豪强知道陛下竟然要强抢他们的土地,抢夺他们数代先祖奋力积攒才累积的家业,恐到时候,这些人对我大唐,人心丧尽啊!”
崔民师的话,引得李世民脸色瞬间一垮。
“砰”的一声,猛地一拍龙椅,悍然起身。
“汝还说不是逼宫?!”
“竟然用那些豪强来压朕?崔民师,你是觉得朕当了这个皇帝,就不是那个能打下大唐江山的天策上将李世民,还是说,尔等觉得,就凭借你们这三言两语,朕就会姑息怯懦?!”
众人面色都是一变。
完全没有想到,崔民师竟然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
李世民非但没有选择退缩,竟然当场就要翻脸一般。
李世民怒目而视,一股可怕的气场引得程咬金等这些猛将,都是不由得心中骇然。
“朕不是前朝的炀帝!”
“朕十六岁从军,雁门关大战数万突厥骑兵,十七岁跟随太上皇大破并州魏刀儿起义。”
“炀帝无道,朕十八岁跟随太上皇从太原起兵,统帅右三军,前隋的老将宋老生被朕打得丢盔弃甲!”
“十九岁朕就成了尚书令,右武侯大将军,雍州牧!秦王!”
李世民宛若一头下山猛虎,一步一步的缓缓从皇位台阶之上走下来,如此气场之下,本应该上前搀扶的高公公,此刻竟也是只能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与面前被李世民一双虎目死死盯着的崔民师等人一样,战战兢兢。
“陇西的薛仁杲!”
“上谷的宋金刚!”
“河东的刘武周!”
“还有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徐圆朗他们哪一个不是你口中的豪强?”
“然而他们至今人呢?!”
崔民师感受到头顶传来的,宛若斩首钢刀一般的视线,不由身体颤抖的缓缓抬头,瞬间便是被李世民此刻一双满是威严恐怖的眼神,吓得身体一软。
“陛,陛下”
魏征神色狂变,急忙上前就要让明显动了真怒的李世民,冷静下来。
然而。
“啪!”
一直以来,对他这个隐太子旧臣谏议大夫,颇为客气,哪怕被他的谏言搞得好几次有些丢了颜面,到最后,依旧对他以礼相待的李世民。
今日回应魏征的,却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尽管没有用什么力气,但被如今这个“天策上将plus”抽一耳光,魏征整个人也是直接原地转了一圈。
一个踉跄,晕头转向的便是倒在了地上。
然而。
周遭群臣紧张,李世民却是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依旧目光直勾勾的,宛若猛虎凝视着猎物一般,低头看着此刻跪在他面前的崔民师几人。
“他们人呢!?他们都死了!现在朕是这大唐江山的主人,是这主宰社稷乾坤的天子!”
众人纷纷慌乱跪倒,脑袋砰砰砰的磕在地上。
“朕这些年带着朕的秦王府袍泽们,上刀山下火海,刀口舔血,和叛军打,和突厥打,是一场场厮杀中活下来的铁骨头!”
“硬汉子!!!”
“当日颉利趁着朕大唐国力空虚,杀到长安城下了,朕都没有怕过,还会怕尔等这些臭鱼烂虾的威胁?!”
李世民冷哼一声。
“尔等的心思,朕一清二楚,但是你们所有人,都给朕听好了!”
“朕不管你们是什么想法,也不管你们是不服还是不忿,不管你们是当面还是私底下,也不管你们骂朕是昏君,还是说朕的太子是暴君”
“朕不是年老昏聩的汉武帝!”
“朕的承乾,也不是前朝浮夸无能的废太子!”
“就凭尔等,也想要逼宫!早得很!!!”
李世民一声咆哮,忽然一招手。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身体一颤,这个状态的李世民,即便是他这个大舅哥,也是第一次见。
急忙拱手出列。
“臣在!”
“给今日逼宫的这些乱臣贼子,提前发放他们的俸禄!”
“一个铜板,一寸布帛都不许少!既然不愿意为我李唐卖命,那朕便给你们一次机会!”
此话一出,瞬间,甚至都没有拿出来集体罢官作为威胁的世家官员们,纷纷面露惊愕仓惶。
他们忽然意识到,李世民是真的有了破釜沉舟的想法!
顿时,一个个焦急又慌乱的纷纷叩首。
“陛下,万万不可啊,臣等万万不敢逼宫啊!”
“陛下,臣,臣愿意为官,恳请陛下恕臣之罪,臣都是一时糊涂啊!”
“陛下言重了,臣万万不敢有不臣之心”
一声声悲戚的哀嚎声中,有些不过就是世家拥趸的官员,更是有人掩面痛哭。
然而。
长孙无忌看着丝毫没有因为这些声音,产生动摇的皇帝陛下李世民,此刻也只能心中叹息一声,躬身领命。
李世民缓缓的走回到自己的皇位。
双手展开在龙椅扶手之上,好似随意靠坐的姿态,却给人一种宛若盘龙般恐怖的压迫气场。
他目光之中,怒火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令崔民师等人感觉更加恐惧的漠然。
“朕放尔等离开,不论是讨贼檄文也好,清君侧复辟太上皇也罢。”
“朕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无非便是让我大唐的百姓,在苦上两年,两年时间,哪怕尔等是弄出来十个窦建德和王世充,朕也能够让尔等丧尽一切!”
“到时候五姓七望,无论嫡庶,无论男女,不论老幼鸡犬不留!”
当崔民师他们从呆滞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是惊讶的发现。
自己等人,竟然已经被丢出了宫门。
此刻宛若一条条狼狈败犬一般,萧索的站在宫门之外。
黄昏的长安皇宫宫门外,忽然啪嗒啪嗒的几滴雨水,打在崔民师的脸上。
冰凉的感觉,让他身体不由一个哆嗦。
冷风一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的衣服,竟然已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冷汗打湿。
“完了,这下全都完了”
身旁。
博陵崔氏崔民干双目无神的仰头看着逐渐黑下来的天空,心头已然是一片冰凉。
口中喃喃着。
卢照静同样脸色惨白,此刻仅仅只是站着,身体都在禁不住的摇晃。
几人身边,原本应该是他们拥趸的一些世家出身的官员,此刻竟是或明或暗的明显远离了他们一些。
三三两两焦急的凑在一起,却分明能够听到他们明显在嘀咕着“请罪”“性命要紧”等等声音。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的宫门方向传来。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身后跟着几辆马车。
“诸位,来吧,本官现场办事,今日就将尔等俸禄足额发放,届时各位自行将官服和官印留置各自衙门,便可图谋大业去了。”
说着,长孙无忌还不阴不阳的对着众人微微拱手。
“诸位,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诸位大志,本官在此静候各位,称孤道寡之时”
“不!尚书大人,我们只是一时糊涂啊,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我们,我们都是被崔民师他们几个给蛊惑了!”
“大人,我等办差也都从未出过差错,今日之错,恳请陛下念在我兢兢业业,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恳请陛下放我一马吧。”
“长孙大人,今日大恩,老夫愿意以死相报,今后也以长孙大人您马首是瞻”
众人或是哀求,或是许诺。
长孙无忌一开口,便是纷纷凑了上去。
然而
当宫门兵卒冰冷的刀刃拦在他们面前,他们才终于明白,自己今日的行为,究竟有多么可笑。
被长孙无忌让人强行塞入怀中的俸禄,此刻也是犹如炭火一般灼烧。
众人就这样,宛若一个个的木偶一般。
呆呆的看着长孙无忌发完东西,又重新带着马车,回到宫中。
一个个的仿若失了魂一般,不知何去何从。
“崔,崔大人我们真的要反吗?”
一道仓皇的声音弱弱的从一旁响起,崔民师和崔民干两人均是条件反射的看向对方,又看了看那刚才说话的官员。
这是一个御史。
崔民干稍稍松了口气,崔民师的脸色却是瞬间铁青一片。
“住口!我清河崔氏岂会做那背主之事!?”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若是再让老夫听到,休怪老夫亲自将你扭送大理寺!”
他的声音很大,仿若是刻意的想要让更多人听到。
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纷纷焦急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被宫门口的禁军警告,此刻也全然顾不上。
而当崔民干几人看到出来之人时,更是一个个宛若看到了救星。
“裴相!裴相!可是陛下有旨意?”
卢照静焦急的率先开口。
然而,裴寂却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看着众人,双手摊了摊。
“诸位大王为何还在此徘徊啊?陛下都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军队粮草调度了,你们竟然还在此浪费时间?”
“诸位也都是博览群书,窥尽史迹之人,当尽快回到族地,招兵买马才是”
裴寂这话说得平静,听在众人的耳中,却宛若一把匕首,一刀一刀的切割着他们的尊严。
当即便是有十几个世家官员,跪在了地上。
哀嚎恳求起来。
裴寂听着众人的辩解,却是无奈又淡漠的摇了摇头。
“以往老夫觉得,王铭那人一无什么真才实学,二又不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能坐到兵部侍郎的位置,更多的是运气和门楣的关系。”
“如今看来他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聪明的多!”
说着,裴寂便是自顾自的一边摇头感叹着,一边迈步朝着不远处自家的马车而去。
“哎,老夫也一把年纪了,也该享受享受儿孙之福了!”
众人看着裴寂离去的背影,顿感绝望无力。
倒是其中一人,听到裴寂的那声感叹,忽然微不可察的轻蹙眉头。
荥阳郑氏,鸿胪寺卿郑江沉默了半晌。
忽然对着崔民干几人微微拱手。
“诸位,今日此事已然超出我等预料,在下还是需要先向族内各位族老禀告,就先告辞了。”
说着,也顾不上几人是什么反应,当即招呼了一声周围其他几个荥阳郑氏出身的官员,离开此地。
皇宫之中。
甘露殿。
李世民听着长孙无忌的禀告,微微点头。
“不必管他们,这些时日以来,朕让礼部按照太子所言,分门别类按照官员职位和工作不同,准备新式科举题目,然世家这些家伙多有阻碍。”
“如今他们要反,那便让他们反!”
一旁,程咬金等人都是兴奋点头。
要说看那些五姓七望最不爽的,那当然就是他们这些秦王府勋贵了。
这帮世家出身的人,眼高于顶,平日里总是一口一个泥腿子的私底下称呼他们,从未将他们这些朝廷勋贵,放在眼中。
见众人都丝毫没有因为今天的事情,而感到什么紧张。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
忽然目光再次看向面前的长孙无忌。
“辅机,朕想让你去一趟并州,亲自去看看那边新政究竟进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