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笑笑间,众人也都入了院子里来,贾珺也坐上他那专属躺椅,人躺下去,竹藤子竟有些暖暖的,和天顶上撒下来的午后碎阳一般,暖暖的。
除暖之外,还有清香气,也就他鼻子灵,能透过身旁众多香气闻着残余在藤椅上的香气。
是黛玉的,才黛玉坐的椅子正是这把。
贾珺猜着,眉毛不禁轻扬了扬,人更觉惬意。
众姊妹也都坐下,贾珺方朝晴雯说:“晴雯你先别忙,我早上出门前叫你湃的西瓜都去搬来,咱们消消暑解解渴。”
晴雯得令,收起鸡毛掸子看了湘云一眼,自去搬西瓜,香菱、莺儿、紫鹃、侍书几人见了也跟着一并出去,不在话下。
且说贾珺吩咐了一句,而后坐正来先是朝元春笑问道:“大姐姐昨夜可睡得好?”
元春笑回:“劳珺弟挂心,姐姐昨日和三位妹妹们挤了一夜,说了半夜的话,虽睡不足,心却满足。”
说毕方问:“今日朝上可有碍?”
这话一问出,林黛玉、薛宝钗、探春三人尤其上心,紧紧盯着贾珺。
贾珺看了一圈,先是对着探春笑说:“环弟无碍,才跟我一起回来,这会子想必是在二老爷那。”
说完看向薛宝钗,又是笑道:“因昨儿都察院门前一事,我这傍身爵位也被摘了个干净,如今只留一秀才名。”
宝钗听及此话,又对上他的眼神,不觉脸红,他这眼神分明是在点那曾经在南边海岸的封王之说,上回说要给她搏名分,如今又成了秀才身,可不就是说与她听的嘛。
薛宝钗脸颊一红,将视线移开不与他对视,如今相处久了倒再不觉得此话中还有什么深意,她明白贾珺这是在与她说笑,便暂也不理,等无人的时候再悄悄来论。
而旁的黛玉听说没了爵位,心下悄悄的松了口气,说:“秀才好,如今秋闱在即,明年又是会试殿试,你没了爵位就做个文官儿罢,大家安心。”
勋爵将军要上战场,文官大多数是不用的,且即便将来中了状元,那能得的也不是什么大官,这就更上不去沙场,大家岂不安心?
众人听了忙不迭的点着头,是这个理儿。
贾珺听了也笑了笑,说:“文官固然好,只是琐事繁杂,若要我当的,先选京官,再谋个点一日卯,歇个十来日的好差事,要这样我才愿意。”
黛玉听说,只给了他一个白眼,天底下有这样好当的官儿?不过依他的性子就是真没这样官职,倘真要的,也总能上本参设一个这样的职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贾珺收了白眼,方才朝一脸焦急的探春说道:“二老爷适才问起你,你快过去,西瓜我叫人给你留着。”
探春听说,忙起身作别贾珺和一众姊妹,出了院门去,直奔贾政处。
梦坡斋。
贾政手握着中指般粗细的竹条,胸膛微微喘着气,朝跪在地上这疼那疼的贾环骂道:“逆子!当初手上分明有刀,如何就不朝那背祖忘典的混账砍下去!!”
说罢气急,又是两下竹条子下去,抽得环哥儿连声哎呦,是既皮疼又不满!心说老子才回来,你不夸上一二句,嘘寒问暖一二句,怎么反倒抽起人来了!终究还是偏心宝玉!
其实他不知,政老爷抽宝玉不叫抽,叫“抡”,拿的也不是粗细的竹条,而是胳膊粗的门闩子,若说偏心,那确实也是偏心,长的大的结实的都给了宝玉,能不偏心吗?
贾环苦着细声辩道:“回老爷,外头人都说我有血性,敢拿刀砍人,偏老爷偏心,眼里只有宝二哥!孩儿做什么都是错的!那珍大哥又岂是我能砍的!他是兄长又是族长,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也是做不得的!”
这环哥儿不是宝玉那样的鼠货,从前本性就跳脱,有时还敢在政老爷面前扯谎添油,如今更是坐了好几个月的牢,出来后心性胆量自是更甚从前,这会子一激动顶个嘴儿说个不满也是能做得出来的。
他环哥儿,坐过牢的!
年纪轻轻能有这显赫资历,试问府里头除了三哥和他还有谁?
且说贾政原是本着严父的形象稍训几句、抽几下再委婉夸上几句便也就罢了,谁知这环老四竟拿话驳他,又扯了胡话,脸上怒色更甚三分!自己是偏心宝玉,下狠手望子成才这没得论也没得辩,可那混账东西如何就砍不得?凭他是大哥,凭他是族长?!
好!且这么凭!但老子说话你顶嘴就一百个错的!就是这样凭了也没道理了!便是抬起手来又是抽了两竹条子,气道:“你三哥昨日当街连国公爷都敢砍!偏一个背离祖宗的混账东西你砍不得!!休要再辩!且受着我训!!”
说毕又是数竹条子下去,抽得贾环又是气急又是疼得嗷嗷乱叫!更是刺了他的尊严!胸腔一股怒火涌将上来!并着肉疼更觉厉害三分!
疼中疼、急中急、怒中怒,三路并进揉成一团再难压分毫!竟是直直就迸发了出来!!
只看这坐过牢的环哥儿顶着那打下来的竹条子猛然一个起身!冲到前头一面墙上,一脚踩上板凳将贾政挂装饰用的君子剑取了下来!
一拔!锵!
提剑直往屋外去!!
那贾政先是被唬了好大一跳,以为他要拔剑弑父,行那大逆不道之事!接着又见他不冲自己,竟要往外头去,遂忙问:“逆子!你拔剑做什么!”
贾环大怒,吼道:“拔剑去寻三哥!!”
贾政不解又惊!再问:“寻你三哥做什么?!”
贾环脸色涨红!回:“寻三哥借我一千个胆子!!”
贾政又不解!再问:“你要一千个胆子做什么!?”
贾环牙一咬,剑提起来就冲了出去!待人出了梦坡斋方又大喊回道:“要一千个胆子去北静王府!斩了珍大哥!!”
身势渐传渐远,留下被唬了好几跳的贾政连连跳脚!!
这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