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年的大年初二,夜天水独自踏上了去往平城的火车。
王晓萍犹豫再三,没有跟着一起回家。
“叔叔,那个家,我不回也罢。
我留在京城,寒假我正好照顾丁阿婆,复习功课。”
女孩有了自己的主见,非常刻苦,她在高中的一个学期努力下来,已经能够跟上京城学校的学习进度。
夜天水没有勉强她怎么做,一切都尊重王晓萍自己的决定。
丁阿婆的身体,只是慢慢在衰老,夜天水再费尽心力,也无法逆转的衰老。
老人在运动中受到的伤害,渐渐地显露出来。
而且,自从见过儿孙后,她的心愿好像已经了了,人的精气神也泄了。
平城火车站,来接夜天水的,是肖展和李浩民。
李浩民和夜天水见面时间还不久,倒是肖展,还是夜天水结婚的时候见的面,一转眼,两年多过去了。
两个人见面,狠狠的拍对方的肩膀,寒暄的话也没有多说一句。
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夜处长,直接去您家里吧?房间已经给您打扫干净了。”
李浩民坐上驾驶座,启动汽车前问了一声夜天水。
夜天水点点头:
“好,先回家,我们正好一起说说话。”
他看向肖展,变化很大,身上隐隐有了上位者的气势。
其实在肖展的眼里,他的变化更大。
夜天水知道,江南省公安厅一年前缺了一个副厅长,有人提名过肖展。
但那段时间,袁成爸袁世康的副省长位置出现了一些负面影响,带累了肖展,结果,让肖展的升职之路受到了影响。
官场就是这样,在江南省的领导层眼里,肖展就是袁世康再避讳着,还是一个体系里的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等袁世康稳定下来,肖展的机会已经错失。
这件事夜天水也是事后才知道的,他没有想伸手帮他,肖展还年轻,他需要时间积累人脉和打磨官场经验。
在现在的位置上多沉淀一段时间,对他未来的路更稳定。
他和肖展为此通过电话,很庆幸,肖展没有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他的情绪。
“小水,我没有觉得自己已经能够胜任一个副厅长的能力,就现在的职位,踏踏实实做到退休,也不错了。”
肖展只有在夜天水和闻娟面前,才会露出真性情。
平常的他,很严肃。
“肖哥,你不急于升职的心态是对的,但你现在那个位置,等你的年龄近四十岁,就不合适了。”
省刑侦支队长,确实已经是个不错的职位了,但搞刑侦,需要更多的时间走在一线,和罪犯打交道。
年龄上去,会限制个人体力的发挥。
这还是其次。
说到底,搞刑侦的,大多数时间是在前面拼命,但对案子的处理,却没有决定权。
如果领导能够支持,观点相同也算是没有白辛苦一场。
怕的是,官场上的分歧,领导根本不重视刑侦队给出的建议,错失破案良机,才是最要老命的事。
憋屈!
憋屈得要命!
“肖哥,工作顺利吗?”
两个人虽然经常通电话,可在电话里是不方便谈工作,更不方便暴露真实的情绪。
“还可以,小水,说实话,我也是到了近一年里,才感到做起事来有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
你提醒得对,我在这个位置上多锻炼几年,等我的文凭拿到手,就看以后的机会了。
我不着急。”
夜天水笑笑,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后面的十年时间,各行各业对文凭要求的痴狂程度,用过来人的眼光看,有些‘矫枉过正’了。
但国家缺失人才却是真的。
不管什么原因,都学习一些知识总是有用的。
“对,不着急,把路踏踏实实走稳,以后肯定有机会。”
他看向专心开车的李浩民:
“浩民,这话对你也是一样有用,你还有几门功课没有过?”
“咳咳咳······”
李浩民没想到夜天水把‘火’烧到了他的身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自学考试有一个好处,今年不及格可以明年继续补考。
李浩民他们那一批人都是初中生,关键是,他们那个年代的初中文凭,全靠混到手的。
学校里面经常停课闹革命,学到的知识非常少,参加自学考试,要不是被夜天水在背后抽鞭子,早坚持不下去了。
“我估计再两年就可以拿到文凭了,石头最厉害,他明年肯定就可以拿到。”
夜天水也没有想到,当初他认识最憨的石铁柱,自学考试的成绩竟然最好。
“用心学,用心考,不要气馁,学到的知识都是你们自己的。
现在年轻时付出的努力,以后会加倍的回报给你们。”
夜天水不能说,有了那张文凭,他们这几个人好歹退休的时候最起码能有个处级!
这是个分水岭,到时候就非常的明显。
汽车在小娄巷停下来,三个人刚刚在屋里坐下来,外面就有人叩门。
李浩民惊讶的站起身,“谁呀?平常很少有人敲前门,我们是习惯走后门的。”
“去看看吧,不熟悉的,就回绝了。”
夜天水在京城的屋里墙里面都埋有热水管,气温再低,人在屋里也只需要穿毛衣就可以。
可平城不一样,外面的温度在零下,屋里也是同样的冰冰冷,那种湿冷,可以冷到骨子里。
他坐在冷冰冰的屋里,棉大衣也没有脱下来,端着热腾腾的茶杯,居然有些不习惯了。
谁知道,跟在李浩民后面进来的,居然是闻娟,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还有一些焦虑和不好意思。
夜天水笑着喊了一声嫂子,闻娟脸上也是笑着,有些勉强:
“小水,抱歉,你刚回家我就来打扰你了。”
肖展有些疑惑,把闻娟拉到身边坐下来,认真的问她:
“不是在家里帮你爸妈为闻峰准备婚礼的事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是不是有需要我去办的事?”
闻娟摇摇头,看看夜天水,又看看李浩民,嘴唇蠕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肖展着急了:“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为难你?
你干嘛不爽快的说啊?”
夜天水抬眼看看夫妻俩,站起身:
“这样吧,我去房间收拾一下东西,浩民,你和我一起进去帮忙,把这里让给他们夫妻俩说私房话。”
闻娟看着肖展眨眨眼,有些尴尬,看来,夜天水的猜想没有错,李浩民马上去了夜天水的房间,甚至把房门紧紧的关好。
“处长,您说,嫂子遇到什么事了?不会真的有人瞎了眼欺负到她了吧?”
夜天水默了会,随意道:
“应该不像是被人欺负,不关我们的事,他们夫妻自己解决就好。”
“对了处长,那两个外商时不时就会来我们房子周边转几圈。
有一次甚至劝服了统战部的人,提出想进门来看看。
理由很简单,就说这房子的原主思念他们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拜托他们来看看,拍几张照片,回去可以有个交代。
呵呵,被我拒绝了,就说是您的意思,不欢迎任何外人进这个门。
真的想进来,就和京城的您打电话申请,只要您同意,给我电话通知放他们进来,我就不会阻止。”
夜天水没有想到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淡淡一笑,询问道:
“他们投资的酒店盖得怎么样了?设计图纸上准备盖多少层楼?”
“嗨,磨磨蹭蹭的,他们也不怕亏钱?到现在才盖了八层楼,一直因为资金不到位,施工的工人迫不得已只能停工。
那设计图我去了解过,是二十八层高。”
李浩民认真的回道。
房门‘嘭嘭嘭’被敲响,是肖展着急的声音:
“小水,你出来,有事要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