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洞窟,向上不知绵延多少“公里”,一眼望不到头。说是洞窟,在它看来,其实更像一口井,或许是它体型太小,但它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真相如同被岁月遗忘的废墟,渐渐被风沙掩埋,无从得知。
晴朗的中午,偶尔还能看到一束光直射下来,却始终照不到它身上。短短的距离,犹如天堑,分隔阴阳,无论它跳起来多高,蹦得多欢,最终只能重重地落回阴暗的洞窟底,抬头仰望,跳起,跌落,再跳起,跌落……跌落。
反复上万次,疲惫和无力感悄悄地占据心头,它不得不承认,无论再怎么坚持,结果依然不会改变,手短就是手短,它能怎么办?不对,它没手没脚。听起来似乎更惨,它在潮湿的地面上瘫成一滩软泥,自闭了。
洞窟上方的光束本是记录时间的最佳参照物,可惜它没有手,捡不来小石子,也就没法在岩壁上一笔一画地刻出正字。它在洞窟里枯坐多长时间?一开始,从一到一百地数天数,后来记不清了,大概认得月份,现在,等一场雪,才明白又是一年。
光阴,踩着它油光锃亮的脑袋瓜,匆匆溜走。
叫天天不应,问地地不理。想喊破喉咙也喊不了,它就没有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无边的孤寂始终陪伴左右,赶也赶不走。
烦死了!
它想找一只蚂蚁,取代孤寂的地位,等上好几个日夜,等上好几个月,也等不来一只,倒是等来了几场雨,等来了一颗通体白色的蘑菇。
它开始对蘑菇热情地打招呼。
“嗨,你也是蘑菇吗?好巧,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
“想不想知道我的鼎鼎大名,三个字,记住了,我叫梅下宇!”
蘑菇不为所动。
“故作清高是没有用的,你的套路我已经看透了,嘿嘿嘿!”梅下宇围着蘑菇蹦蹦跳跳地转上好几圈,想象中,它负手而立,形象伟岸,眼神高深莫测。
蘑菇依旧不为所动。
“八嘎!我生气了,再也不跟你玩了!”
在蘑菇眼中,没事围着自己转的奇怪生物,简直是彻头彻尾的神经,张开血盆大口不停地啵啵啵,却一句话也不说,到底几个意思?要拿自己当点心,就赶紧给个痛快!犯不着使用“心灵污染”,对不起,本蘑菇只是一颗无情的蘑菇,没有心!
生性倔强的蘑菇,索性不吃不喝,没过几天,迅速枯萎,干皱巴巴,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缺心眼的梅下宇兀自转圈圈,耍得虎虎生风。第一圈,半球形菌盖脱落,第二圈,细长菌柄开裂,第三圈,浅杯状菌托碎成四五瓣。悄悄地,蘑菇走了,晃一晃身躯,不留下任何念想。
白发菇送黑发菇,梅下宇伤心欲绝,几度在蘑菇风化之地上蹦下跳,全然不知,被它压扁的一撮粉末状物质就是日思夜想之菇。
仿佛被全世界抛弃,它闭上绿豆芝麻大的小眼睛,眼皮轻颤,一颗颗滚烫的泪珠在黑暗中无声滑落。
与其困在暗无天日的洞窟里,孤独地度过漫长的一生,不如重启。
梅下宇眼神坚定地望向陡峭坚硬的岩壁,圆滚滚的小身板铆足劲,如同一颗炮弹发射,咻的一声,像摊开的面团紧贴在岩壁上,又咣的一声弹回来。
无数颗金星在眼前滴溜溜地转啊转,脑袋瓜像被开山神斧一劈两半,梅下宇缓上半天才回魂。小眼睛眨巴眨巴,下一秒却差点瞪出来。
它的面前神奇地出现一只圆滚滚的魔物,胶质般的草绿色身体晶莹剔透,宛若果冻。
这不就是它自己?异世界最低级的魔物史莱姆,虽然它早已明白,转生异世界,如此开局,简直点背,但真像照镜子一样,见到复制品一样的自己,竟然还有点小激动,有点小紧张,意念传话都不利索。
“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出乎意料,它竟然接收到一条回复信息,呆板冰冷而又程序化,使用它百分之八九十的声音:本体,我是你的复制体。
复制体?刚才的舍身攻击,撞击出复制体?
“哈哈哈!”梅下宇骄傲地抬起头,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原来我是天选史莱姆,自带分身术!上一辈子没掌握的忍术,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地拿捏在手,哈哈哈!就是分裂方式太废史莱姆了,要拿头撞,没练铁头功,谁受得了?哪位天才设计的,跟史莱姆有仇?”
能够分裂出一模一样的自己,拟态出手脚说不定也能成功。梅下宇用意念控制体内细胞,从内往外捏造,做出一只胖乎乎的小短手。
它好奇地甩动小胖手,意外的十分灵活,再摸了摸脑袋瓜,还好没事,八个亚录的厚脸皮和头铁果然不是吹的。
它得意地单手叉腰。
舍身攻击力度太轻分裂不了,太重容易嗝屁,为搞清楚弄明白临界值在哪里,梅下宇依次减轻力度,一口气试验五十几次,得出结论:像骑着自行车穿行在田野,结实地撞上树干的力度刚刚好,不要问它为什么知道,说多了都是泪。
分裂出五十几只复制体,狭窄的洞窟变得拥挤不堪,梅下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地撒欢。
刚被复制体挤出C位,又被另一只弹回来,它不知该说什么好,无语地眯缝着眼睛,用意念号召复制体来一场头脑风暴:“想想办法,能不能挪出一块空地,都快没地方落脚了!”
头脑风暴刚降生,就急速缩小消失。复制体麻木地转动Q弹的身体,机械地回答:我是你的复制体,我是你的复制体……智商简直堪忧。没有它意念操控,复制体几乎只能依靠本能,毫无行动力。
本来梅下宇还期待能与复制体秉烛夜谈,真正意义上的“自言自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它一只小亚录做到了,想想就牛逼。现在,还是放弃吧,一群复读机,只会张口闭口地啵啵啵,没意思!
它用意念指挥复制体:“一号到十二号呆在原地不要动,十三号到二十四号往前一排,二十五到三十五号跳上去,叠罗汉!”
等等,叠罗汉,复制体摆出的规整阵型令它灵光一闪,苍天不负苦心史莱姆,终于找到逃出洞窟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