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少年奔跑在横跨田野的小路,天空突然升起一道尖锐的歌声,留下碾过的车辙打破黄昏的静谧。
路旁转过头的行人有的挑着扁担,有的拿着水管,纷纷投去奇异的微笑,在夕阳这个守财奴的面前,大家在不同的时间走向柏油路的尽头。
中午可是睡觉的好时间段,可偏偏就有一人睡不着,盯着灯笼似的银杏树在太阳底下晃来晃去。
时不时能听到哗啦啦的声音在窗户外面,小鸟从音浪中穿过,羽翼遨游在风中。
“呼——”
“吸——”
他深深的吐出浊气,似要将肺腑中的所有浊气排尽,然后缓慢的深吸,肚子鼓的与皮球一般大小,接着缓慢排空。
接连几次,晨曦猛地发现自己真的睡不着,手托着腮,脑袋靠着窗户,双眼无神。
最近一段时间的学习他能跟得上,就是一直不见成绩的增长,老师找他谈过几次话,他也不知道往后该如何作答。
学,认真学;听,认真听。
做题一直没停过,有时候也去请教老师,大多数请教同学,既然如此,或许还差些火候。
拳头放在手心,晨曦一锤定音轻轻的说:“悠悠金鳞叶,片片飞我心。”
“啧,哎。”
他感觉自己就是笼子里的囚犯,时间里的囚徒,手抓铁棍望着光明。
回想自己从小到大无论干什么都要先禀告父母一声,而后才去做自己的事情。
就像木偶戏里的木偶,身上缠着木偶人看不见的银线;也可能是接收指令的机器人,听从别人的安排行事,从来不会有自己的想法。
他为什么常常感觉空虚,明明很幸福,却在意识里认为自己没有同路人。
“我……以后……”
想了许久,最后合上嘴巴。铁锁的深园里的妇人的眉头倒与他几分相似,可是这里没有梧桐,有的只是铺满阳光的银杏叶,在外面闪闪发光。
不知道李超什么时候醒来的,揉揉发红的眼睛,戴上放在书架上面的眼镜,轻语道:“你没睡觉?”
晨曦坐下来,回道:“睡不着。”
“那你上课不困的吗?”李超整理下书。
“哎,再说吧,只是这个时候不困也许下个时候……也不困。”
李超摇摇头表示不理解,面无表情的看着晨曦,手拍在背上转为笑脸。“别想这么多,马上快结束了,到时候就不用跟着老李了——真好!”
他将双臂往后伸展,咯吱声从骨骼间穿过肌肉和皮肤,传入晨曦耳中。
“乖乖,你这……让我看看你的肱二头肌,你肚子九九归一,这肌肉为啥还这么结实嘞?”
“那先让我看看你的腹肌!”
“我的没啥好看的。”
“呵呵……”
李超双眼微眯,伸出探龙手接着全力一握,晨曦躲之不及,腹部传来疼痛,致使他双眸紧闭嘟着嘴,手脚舒展开去,然后抓住李超的手,笑呵着阴仄仄说:“你晚上最好睡晚一点,别叫我钻你被窝,不然……嘿嘿!”
李超压根儿没在意他的话,一脸的享受。“六块腹肌,不错啊你。唉你再多练练,日后找个小姑娘,也不怕被虚死了。”
“我去你大爷,老子身强体壮,一个顶八个。”
“啧啧,你还想要八个!我都不敢,哎呀你胃口是真不小,就你这腰子,可有罪受喽!”
“我日你大爷的,李超,你晚上睡晚点。”
“没事,我陪你,咱今儿个不睡了。”
晨曦想着晚上免不了一场争斗,他还就不信了,治不了这货的色病。
2
中午第一节是数学课。
透过走廊窗口看见李卫国大步快走,手里提溜一张卷子,来到门口整张脸阴沉下来,像是刚从非洲回来,太黑了。
“你们看看你们考的成绩,什么东西,那公式都不会套用?脑子就转不过来弯吗?”
李超捂着嘴趴在书架后面说:“呵呵,跟你教得多好似的。”
李卫国走上讲台,双手背后。“对面那个班也是我教的,他们虽然比咱班低一个排名,平均分没咱班高,但是他班第一名考到一百二十分,咱班刚到一百多点。”
他环顾一圈,半分钟后继续说:“以后啊,咱们搞个规矩,笔记必须记,我一周一抽查,还有,错题本必须写。为什么学霸就能是学霸,就是因为学霸会记笔记记错题本,看看你们……”
晨曦抬眼一看,他的整张脸愁的像是一滩浆糊,作为老师他也是真担忧学生的未来,可在一方面,晨曦觉得他有点对不起这个职业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李卫国的话,训完了。
接下来就是讲题阶段。
讲了二十五分钟,选择填空共十七道题,简单的轻轻松松,有几道题他是这么说的。
“要是你们考试的时候真的不会了,那也没事,先做一点,然后你们凭凭感觉,猜测一下,四个选项,排除一个再排除一个,二分之一的选择,你们总不会点背的选错吧!”
“实在不行,记住了,要么选B要么选C,无外乎就这两个答案最多,咱从其他卷子上也能找到规律,做卷子别这么死板,玄学也很重要啊!”
“嘿嘿嗝——”
最后排的几个学生忍不住发出笑声,往后一瞅孙威笑的格外灿烂。
“孙威!你嘴上抹蜜了笑的这么好看,考试考好了呗。”李卫国阴阳怪气的说。
“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能考个屁的大学啊!”
晨曦心里吐槽:人家老师教方法,你可倒好,叫我们用猜测法,还不如教我们十六字风水秘术,多省事,一下子出来几十个地理勘探专家,要是曹操知道了,他的假墓他都嫌少。
第一节课,草草的结束。
教室的后面镀上一层橙黄,窗外的天空万里火烧,绚烂的好像处于情侣时期,太阳在云层上面坐着,吹一口气,徐风推动整片树林的乐曲。
一些人掏出手机,躲在窗帘的后面记录或者拍摄此时此景。
大家陶醉在天然的彩画里,恍惚犹觉那是满面娇羞的小娘子,而自己身处在动漫世界。
3
晚自习,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卫国就从后门儿走进来,来到倒数第二排抓住吴德的手,一把夺过手机。
“下课来办公室。”
撂下此话,李卫国停留一会儿便走出去,之后教室一阵喧哗。
“不是,他啥时候来的?”
“我去,走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是吧!”
“吓死我了。”
“你就是个傻子”周伯通一拳杵在吴德后背。“你没看到我一直踢你板凳,你还低着头玩手机!”
“嗷啊!”
吴德叫一声,转身说:“你平常也踢板凳,谁知道你说的是卫国。”
“你就是个傻子,班里面突然安静下来,呃,那不就是说明卫国来了你还在那儿玩个破手机。”
二人的争吵瞬间消散,喧哗的教室刹那间静悄悄,银丝掉地好似声音惊雷。
李卫国站在讲台看着台下学生,背着双手,脸上阴晴不定。
五十分钟的自习时间,那么接下来半个小时多或者全部,尽是他,表演的时刻!
“咳咳,都停下手中的笔。”
晨曦暗道:果然!
“我讲几个问题,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谈对象玩游戏,睡觉,还有些人看……有女同学在我就不点破咱班某些男同学的事情,真是无法无天。”
“你说说你们父母,顶着几十多度的高温在外面搬砖,在工地干活,而你们雨淋不到风吹不到的,就这样还不好好学习,你们想干什么!”
李卫国一声暴怒,吓得全班坐直了身子,晨曦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班主任,身上散发淡淡的酒气,面朝如红气血翻涌。
“不是我说你们的,就你们……说个不好听的,你们家人要是扫大街,他们要受多少白眼冷嘲,一天到晚也挣不了几个钱,学习是咱们往上爬的唯一出路,你不好好学习就跟去年跳楼的那个,要我说——他就是头猪,一个人死了牵连一家人破碎,要是你们谁想跳——”
李卫国双手伸向同一边做出请的手势,那架势,看准了所有人没一个敢的。
“我不阻拦你们,你们跳死了还是个英雄,我佩服你个蠢货——真听不出来好赖话。啊!跟今年那个女生一样摔个半生残废,她一家人都将被她拖累死,有那个必要?那些轻生的人从头到尾就是自私,他们太自私了,考不上那就不上,没什么大不了,人活着本来就痛苦,你偏偏还要选择一个最苦的,你死了是不再去思考活人的事情,那你爹妈家人呢,他们将一辈子活在自责愧疚之中,他们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将孩子逼上一条不归路!”
“所以,你们来这里,只需要一心一意的学习就行了,想这么多干什么,社会本就复杂,有了学历就有了地位。你们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此时不搏何时博,到高三拼搏那已经来不及了,我对你们说。尤其是男同学们,你们以后还要娶老婆,要是没点本事老婆你们都娶不到……
没钱没车没房没存快没颜值,你什么都没有,嗨,你凭什么要求人家跟着你,凭真心?笑死,别太天真了男同胞们,女生长得再丑也有人要,你男生长个试试,没人要!所以啊,学习是你们唯一的出路,它代表了你们日后是不是上层人的资历……”
“好了,言尽于此,你们就好好想想。”
说罢。他走出教室,大步走向办公室。
晨曦低下头,心情无比复杂,班主任的声音久久环绕在脑海中,挥散不去。
李超摘下眼镜,揉揉眼睛,之后戴上,看着晨曦笑着说:“我去,卫国喝了不少的酒啊!”
“说的怪好听,大家都不是傻子,要是能上去谁不想上去,哎。”
晨曦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黑夜,眼睛莫名模糊起来,一抹,轻一笑:“进沙子了。”
心里道:“哎,多希望我的世界是本,然后作者给我个完美的结局,或者让我提前看看后面的剧情。”
4
回到宿舍,晨曦一直解不开心中的苦恼,心里不断询问:难道真如班主任所说,社会就是这样?
晨曦最痛苦的是他一直生活在被保护的环境下,所以体会不到社会上的险恶,一旦接触不曾触及的东西,曾经建立的一切在顷刻间轰然倒塌。
纵使扶大厦将倾之际,他也找不到且保持不了能够匡扶大厦力量的源头。
他的灵魂在痛苦,在煎熬,在无处之地无声——呐喊。所看之地皆是现实,所听之音皆是浮躁,同学们的梦想无外乎是挣更多的钱玩更多的妞,这种低俗的欲冲击着他的信仰。
他想要的是:人人在一个公正廉明的社会下,幸福安康的生活着,不为名利求私利,而是奉献自身谋公益。
他是被善良友好呵护长大的孩子,在第一次看见乞丐的时候,那时他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人吃不饱饭,也就那时起他决定要为人类共同的事业献出自己的一身热血。
为人类伟大事业而奋斗!
可现在,所有信仰轰然倒塌,令人振聋发聩!
回到寝室他并没有和李超打闹,而是静静的躺在床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别人打招呼他笑脸回应,抑或点头示意。
孔哥托关系进入小班,十点二十分才回来,十一点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看毛片,看看子孙如何。
吴德和周伯通早就去软件上私聊女生,聊些隐私的话题。
关晨曦心里焦躁:守民,晨曦,两个名字,两个人格,那我到底是哪一个我?我又是哪一个人?世界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家里穷的叮当响,为什么我要有这么伟大的理想,为什么世界上要有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有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理解,我不明白,有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我要有这样的理想?
我讨厌这样的我!
关晨曦合上眼睛,在无边的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黑云低沉似乎与海面相连。
一艘孤船航行在海上,船上只有一人,是船长,是舵手,也是水手。
冰冷刺骨的寒风打在身上,迎面而来的海水穿透身体,不知何时就会飞起来,或者极速下坠,恐惧,慌张,不足以形容此景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