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东海市，华灯初上，刚刚结束的一场暴雨让空气中多了几分潮湿的凉意。霓虹灯在街道积水中倒映出斑驳的光影，车辆与行人川流不息。林烨拖着沉重的步伐，疲惫不堪地走向地铁站，心中仿佛被这湿冷的夜色裹得更沉。今天又是加班到十点多，最后一班地铁的时间逼近，他却没有丝毫紧迫感，甚至有些麻木。身边人群步履匆匆，每个人似乎都在奔向属于自己的目的地，而他，却像被这个城市遗忘的游魂，孤零零地徘徊在熙攘中。
父母响应国家号召，他是个独生子女，他们还在他读大学时候就因为一场意外双双去世，留下他孤身一人在这个充满竞争的世界中挣扎。他没有家产可以继承，家乡也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资源。小山村的人们还寄望着他出息，成为家乡的骄傲，但他知道，自己连养活自己都成了问题。
他靠着对大城市的憧憬，未来的向往，坚韧不拔的意志，勤工俭学读完了大学。毕业后，林烨不愿意再回乡下务农，也无颜面对那些乡亲们。四处碰壁的求职经历让他在现实面前几乎放弃了希望。依靠学长的介绍，好不容易才找到现在这个广告公司的实习生岗位。虽然跟他的人工智能专业八竿子打不着，但是也总算是个比起回家务农，体面不少的办公室工作。
他每天都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早起、上班、回家，三点一线的轨迹，生活就像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艰难跋涉。仿佛命运早就为他定好了剧本，他只是在扮演一个毫无意义的配角。
林烨的目光无神地穿过人群，浑浑噩噩地走着。尽管自己曾在大学时满怀抱负，但毕业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如此巨大。他曾在电视和新闻里看到那些白手起家的成功故事，那些小学毕业、身无分文却创业成功的人。在大学宿舍里跟舍友们畅谈未来点评时政时候，林烨也曾意气风发，侃侃而谈，他一直认为只要自己坚持，也能在这座大城市中闯出一片天地。但如今，现实让他的梦想破碎得一片不剩。
他虽然看似是个相对体面的小白领，但收入却低得可怜。每天紧紧巴巴地省吃俭用，连朋友们常见的社交活动都尽量推辞。房租、信用卡的分期付款，早已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等每个月领到的工资到手，扣除这些费用后，剩下的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梦想着先在这个城市里站稳脚跟，买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然后再娶个城里的媳妇，安稳下来。但这个梦想，在现实的重压下，显得那么遥远。
房子，哪怕是一个最小的房子，也是他可望不可即的梦想。东海市的房价早已飞涨到五万多一平，而他那几乎没什么增长刚突破四位数的存款，显得如此可笑。连每月生活费都要精打细算的他，又怎能攒下足够的钱去买房子？就算有一天能够攒下够买房的钱，那又该花多少年？恐怕到那时，他的人生早已被生活耗尽。
即便这样拿着微薄的工资，在公司做最底层的工作。他的上司赵猛，永远还是带着苛责的语气和不满的表情，不论他多么努力，总是能被抓住一点错处，狠狠地训斥一番。今天也是如此，林烨加班到十点多，整理修订好明天工作汇报需要的最后一份报表，刚好能在最后一班地铁结束之前下班。街头的冷风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服领子，小跑着奔向地铁站。
“你这样的实习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取代你！”赵猛的声音仿佛一把锤子，时不时狠狠砸在他心头。林烨知道，这份工作没有太大的前途，只是枯燥的报表填制，实习期结束后能不能转正都不一定，但他再有一个月就结束为期六个月实习期了。面试的时候人力资源经理给他描绘的美好未来，让他还是不愿放弃这微薄的希望。
现在他的生活已经变得无比单调——每天只剩下生存。甚至连下班后吃什么都已经成为他的最大烦恼，单身一人，为了节俭又不敢轻易参加同事应酬和聚会的他，小饭馆周末偶尔一顿二十元的肥肠粉加个节子，都是对自己最好的犒劳，平时工作日加班后疲惫的身体，经常连下碗面都不想动。便利店的泡面成了生活的必需品，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因为它便宜且充饥。
‘每天都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也许明天会好一点……可日子过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变。’林烨苦笑，生活中的压力像是无形的枷锁，锁住了他的一切。每当夜深人静，他坐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时，内心的焦虑和无力感就如潮水般涌上来。
“我拼命地跑，结果只是原地踏步。” 他时常会看着朋友圈里那些城里的同学们，看到他们在父母人脉支持下的生活，不断在炫耀自己的新工作、新房子、新车，而他只有出租屋里那空荡荡的冰箱和缓慢增加无法跑赢物价的储蓄额。这座城市好像在不断向前狂奔，但他仿佛被远远抛在了后面，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生活的希望，似乎早在一次次求职碰壁中被慢慢磨灭。
‘有时候，我感觉已经失去了梦想的力气。’ 林烨心里想着。租住的老旧公寓不仅狭小、压抑，为了价格便宜，这个小房子朝向不好，连窗户都长年透不进阳光。但只有每天回到那个狭窄的空间，才像回到了自己的“避难所”。用着为了加班需要，刷卡购买的二手笔记本电脑，蹭着不知道哪个邻居的WIFI信号，看看新闻和娱乐节目，让他才能够暂时躲避着外界的风雨和苛责，但实际上，也只能蜷缩在无边的孤独和绝望中。
结束了这些每天路途上无聊的想法，林烨走出地铁站，他突然想起上个月网上买的临期咸菜昨天已经吃完了，今天这么晚就不下面条了，好像最近便利店有买一赠一活动，干脆买碗泡面凑合下。刚走到便利店门口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他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闪，脚下却打滑，险些摔倒在地。与此同时，手机也从口袋里飞了出来，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滑入了路边因为雨后积水形成的小水坑。
林烨的心猛地一沉，这可是大学要毕业时候为了寻找一个体面的工作，咬牙靠着信用卡跟西服、笔记本电脑一起，分期购买的二千多块的全新智能手机。最近因为参加公司的团建，为了敬公司的领导和元老们，酒量很差的他不得不频频举杯。因为酒后手滑，不小心把屏幕摔坏了一个角，但还能凑合着用，问了客服光修理屏幕就得一千多，一直没舍得修理。手机上的裂纹仿佛是他生活的写照，表面看起来还能勉强撑着，实际上早已岌岌可危。
他迅速俯身捡起掉入小水坑的手机，疯狂的甩动几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只见那屏幕上原本只是像棵小树的裂纹，现在已经如蛛网般蔓延开来覆盖了整个屏幕，触屏闪烁了几下熄灭了，怎么按也没有反应了。“这下完了……”他低声喃喃，手机屏幕黑得彻底，没有一丝生机。林烨感觉自己的心情也随着这破碎的屏幕跌到了谷底。
“生活还能更糟吗？”他发了半天的呆，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走向便利店，心里已经麻木了，连心疼的力气都没有了。“辛苦半年，四位数的存款又保不住了……” 林烨自嘲地摇摇头，心情跌到谷底。手机是公司发布工作任务的渠道，微信、打卡、办公小程序等等每天必点的APP，工作生活已经无法离开，成为必需品，而现在，连它也离开了他。此刻，林烨真的感受到，命运又一次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老天呐，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他看着破碎的手机，忍不住自言自语。“你是要告诉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烨顶着满脸的疲惫，放弃了每周唯一一天能够睡个懒觉恢复精力的机会，赶着公交车去了从大学时期就经常光顾的旧货市场。这个市场位于城中村的一个角落，建筑风格还维持在九十年代的样子，跟上班的公司所处的CBD新区相比格格不入。
虽然网络上二手购物平台不少，但是经过几次购买到货不对板的东西，连退货邮费都不舍的出的林烨已经不敢再触碰了，还是选择眼见为实的购物更为稳妥。这市场在大学时候就听说要拆迁，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存续着，但也给林烨这样勤俭节约的人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购物渠道。市场内部老旧、破败，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怪的气味，他走进市场内一条狭窄的巷子，四周都是卖二手电器和电子垃圾的小摊位。摊贩们低着头，手里拨弄着各种残破的零件。林烨的目光扫过这些摊位，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家不起眼的手机铺子。
进了店铺，扫视良久，琳琅满目的各种二手手机都没有标价，林烨平时也没兴趣关注最新的手机行情，又不好意思挨个询价。
“老板，旧手机收不收，我这个只是屏幕摔坏不想修了，价格合适的话，我在你这里再买个手机。”他的语气里透出无奈，他昨晚用吹风机吹了半天的手机，也不知道老板会不会看出来进水。
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根本离不开手机，不管这个手机老板收不收，哪怕是最破的手机，他也必须得再买一个，用来维持这根微弱的生活线。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戴着破旧毛线帽的老头，接过林烨的手机看了看，“你这个机器现在降价了，新的才卖一千五，换个屏幕得要一千多，我最多给你二百块，别的地方可能收都不会收这破机器。”
林烨犹豫了一阵，迟疑说道：“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用这手机换一个你的旧手机，能安装微信这些就行。”
摊主埋头翻看着林烨的破手机说道：“小伙子，这种价格的手机没有质保，当场验货，买了不退。”林烨皱了皱眉头说道：“没事，我当场试好就行。”摊主抬起头，瞥了林烨一眼，似乎看透了他的窘迫和疲惫。老头从一堆老旧的手机中翻出一部年代久远的手机，外壳划痕累累，屏幕也有几道明显的划痕。“这个吧，我自己用过几年，质量不错，充电器就白送你了，不要钱。”
林烨苦笑着接过手机，上面没有品牌标志，也不知道是什么十八线小厂的代工货。他已经没心情挑剔了，只要能打电话、发短信、装微信和公司必须的小程序，他也不再奢求什么。林烨插上充电器，把自己的手机卡装进去打开手机，手机显示了电量为零，开始充电，跟着屏幕亮了起来，尽管它看上去老旧，但是开机速度还挺快，让林烨稍感欣慰。
“还不错，存储空间还挺大，够用了。”他自我安慰道。借用老板店铺的无线网络安装了几个必要的程序，测试了一下都可以正常使用。他揣着手机匆匆返回出租屋，虽然这手机像块古董，但至少勉强还能用。
回到家后，顺利接入免费WIFI，开始准备给手机安装点其它常用的APP，顺便下载一下自己的手机通信录。就在他忙着安装各种软件的时候，“叮铃铃……”突然手机发出黑客帝国里那种老式座机电话的铃音，屏幕上弹出一条陌生来电，来电人显示得十分诡异——“逆流银行客服”。
‘逆流银行？什么鬼？这破手机是不是中了病毒！’林烨愣了一下，刚才明明已经先把铃声改成习惯的《曾经的你》，‘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这个旋律从大学开始就不断给他激励，让他怀揣梦想，能够坚持努力拼搏，他满脸狐疑的挂断了电话。
接着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同样的来电人。林烨想了一下，难道是自己那刚到四位数的存款被诈骗分子盯上了吗？但是我还没有安装银行APP啊，资料怎么可能泄露，他紧张的再次挂断了电话。连续挂断了多次，但是电话依然顽强的又响了起来，还是逆流银行客服，再这样下去也没办法正常安装程序和使用。
‘我这本科四年虽然不是985，也是我辛苦努力考上的，可不是买的假文凭，还能怕你个诈骗分子不成！’林烨本来气的想把手机关了，直接送回二手摊主那里找他退货。但是转念又想到，‘我今天就长长见识！学习一下诈骗话术怎么搞的！’
“尊敬的林先生，恭喜您被选中为‘逆流银行’限时体验用户。是否激活服务？”听筒里传来温柔的女声。听到这话，林烨忍不住露出微笑。“你考验我的智商呢？这手机不会是被黑客植入了恶搞软件吧？”他摇了摇头，心想这八成是手机中了病毒。他一边笑着，一边准备挂断电话。这时候听筒里的声音再次说道：“如果您挂断电话，将视为放弃机会，终身不能再次激活！”
林烨听到被气笑了，“你还杠上了啊，行吧，我看你还想咋样！反正这会也不忙，我就让你陪我放松一下。”随口回答：“好啊，我倒是看看你怎么逆流！”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瞬间得到了回复：“逆流银行已激活。当前可用次数1次，可用最大额度：十分钟。祝您使用愉快！”接着通话就自动挂断了。林烨盯着屏幕，顿时愣住了，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年头，现在什么骗局都能玩得这么逼真？”他自言自语道，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安静下来的手机，试着回拨了一下，系统显示不出号码，只是传来嘟嘟的忙音，无法接通。
林烨反复摆弄了几下手机，想到摊主说过不退不换，加上过去需要坐公交来回奔波二个小时，决定再对手机格式化一次，重装软件观察几天再说。但是心里却莫名有点期待，仿佛希望这台破旧的手机真能带来什么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