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迷糊想来还是有几分羞耻之心的,所以来上门“问罪”的时候挑的是晚饭后,要不然午饭的时候上门就更精彩了。
王建国跟小张正在收拾没打完的饭,窝头卷子之类的主食都是给俩师傅留出来分量之后,剩下的大家伙一起分分。
那些汤汤水水的,几个帮厨不嫌弃,小张跟王建国就没拿,别小看在大厨房干临时工,正经能省下不少伙食费呢。
朱迷糊走的是后门,敲开之后刘师傅也没让他进。
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于是俩人就在后门接上了头。
小张跟王建国见了传说中的神人,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趴在后门听动静。
朱迷糊半点没想到背着其他人,直截了当的就说了:“刘师傅,你这次分的房子转给我吧。”
那理所当然的口气,有种啃老族的自信。儿子问亲爹要钱也不过如此了。
刘师傅皱眉道:“你不分了一间了吗?还是在你现在住的隔壁?”
热心人士刘师傅还是挺关注困难职工的。
朱迷糊回道:“对啊,但是我儿子,不对我马上要有儿子了,怎么能让他住三家一灶呢。”
刘师傅没听懂:“你啥时候有的儿子?”
朱迷糊瞬间炸了:“我怎么就不能有儿子了!怀这胎之前,我老婆天天吃酸的,我每天晚上连时辰姿势都选好了,这一次铁定是儿子!”
刘师傅也要炸毛,这是听不懂人话吧。
谁关心他媳妇怀没怀孕啊,一点也不想知道啥时辰啥姿势,简直要洗洗耳朵了。
刘师傅脸一拉:“你儿子跟我有啥关系,想住啥房子不得看爹妈条件吗,你天天在厂里不好好干活,这次分房能调整一间出来不是领导照顾吗?”
朱迷糊一看刘师傅硬了起来,自己就泄了三分气,典型的欺软怕硬。
王建国跟小张听的嘴都闭不上,果然是厂里远近闻名的神人。
三家一灶确实条件不太好,但是也是时代的产物。
为了解决当下职工住房问题,最早的时候是厨房厕所都在外面,然后住房就是一个一个的单间,有的二十多平挤了三代同堂的都有。
后来稍微好了点,厕所搬屋里了,厨房还在过道上,这都算不错的住房了,也是很长一段时间的主流户型。
要不说五金厂这次放了大卫星呢,单厨单灶的房子这是除了机械厂头一家。
张师傅本来也没当回事,看着两个小徒弟鬼头鬼脑的样儿,也来了兴致。
人家搬了了板凳坐着听,听不了两句就笑了,无声大笑那种。
外面对话还在继续,好不容易把朱迷糊儿子的事掰扯完了,刘师傅感觉跟操持了一场农村大席一样累。
看着朱迷糊,无力道:“所以你今天来目的是啥呢,就是告诉我想要我分到手的房子对不对?”
朱迷糊还可有理:“刘师傅,你看你都要退休了,要这房子干啥呢,上次你发扬风格让给我兄弟了,这次实在不行,咱俩换换也可以,我也不嫌弃一楼潮湿。”
刘师傅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后悔,后悔上一次分房的时候被忽悠的晕了头,还真以为是帮助困难群众了。
有的人穷,那是心穷,精准扶贫都扶不起来的。
刘师傅一肚子话还在组织语言,门背后的张师傅坐不下去了,这个老刘,白长一张包公脸,心肠软的跟豆腐一样。这种赖皮,你还给他好脸,这不上赶着告诉人家你好欺负嘛。
于是一拉门,拉着后爹脸出去了。
小张跟王建国怕三个老同志打起来,忙跟在后面助威,王建国都想好怎么拉架了。
张师傅虎着脸:“朱迷糊,你来厨房干嘛来了?”
朱迷糊妥妥的欺软怕硬:“我来找我刘哥说点事。”
口气不复之前的强硬了,但是还不想放弃。王建国跟小张对视一眼,果然是个不要脸皮的货色,不过哭一哭闹一闹就能换套两居室,谁不能舍着脸皮上啊。
张师傅继续呛他:“咋地,生儿子有功啊,嗓门高的关着门都能听到。你还知道喊刘哥,不知道还以为是你爹呢,欠你的啊,分房结果不满意找厂领导去,排前面的分三间的多了,你咋不去叫唤,可着一个人薅羊毛了,我们大厨房好欺负是不是?”
朱迷糊腰一塌么,客气的陪着笑:“哪有哪有,我就问问,这我刘哥要是自己住也没啥,就问问。”
这前倨后恭的可让刘师傅开了眼了,感情一直拿自己当软柿子捏呢。
张师傅呵斥道:“你问也问完了,还赖到后厨干啥,我告诉你朱迷糊,咱们大厨房管着一两千号人的吃喝,你这闲杂人员没事来这闲逛,万一明天谁吃拉肚子,你就有破坏生产的嫌疑!”
朱迷糊这会儿腿儿也有点软了,特殊年代,谁不怕盖个大帽子啊,在厂里自在日子过多了,没经过太多风吹雨打,但是那些拉出去游街示众的知识分子也不是没见过。
张师傅这么一说,朱迷糊立马告辞了。
回到后厨,张师傅还在数落刘师傅:“你就不该给他好脸,啥玩意儿,你把他当人,人家可没把自己当人,妥妥的狗屁膏药成精,还换房子,做啥梦呢。老刘我跟你说,再有下一次找你,你就跟他说要去厂办举报他重男轻女,不要儿子不罢休,反对毛主席的妇女能顶半边天言论,这是现行反革命。”
张师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刘师傅嘴角抽动半天,就挤出来个:“他姥姥的。”
小张皱着脸问:“这人是怎么招进来的?”
这个刘师傅知道,这哪是招进来的啊。这些年轻人不太了解,当时解放洛城的时候,五金厂是接收的资本家工厂,对于厂里原来的职工采取全盘接收的方式。
朱迷糊跟刘师傅就是那会接收的一员,要不是那会儿的一点香火情,谁耐烦跟他多说一句话。
特别神奇的是,跟着资本家干的时候,人家还能挣个先,抢到为数不多的奖金,换成国家管了,马上一身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