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市里怎么想的,赶到十一前一天开了轰轰烈烈个公审大会,市革委会出个副主任照面,市公安局长亲自坐镇。
压轴的是几个屡教不改的坏分子,判的死刑。但是人数最多的是黑市这一群团伙案犯,从各项罪名来看,这次打击面不大,估计高层博弈的结果就是不能放大事态,本来按照光头的事来说,松松就是个投机倒把,还是够上死刑的那一档。
结果连主谋光头都是只判了二十年劳动改造,看着严格,其实内行人都知道是大放水了。
不放也不行啊,你投资倒把涉及的“走后门”、“批条子”等等行为总是要有个领导批准,要是深究下来,咋地也得折进去一串的革委会领导,所以不上不下的就是个劳动改造。
主犯都没判死刑,那从犯就更松了,判了七年不等,当然几个得力干将刀疤跟胖子之流的都是十年打底。
眼镜跟平头还因为偷窃比着一般的小弟又多了一年。
这个结果除了被判刑的各位也算是皆大欢喜吧,对黑市来说换了个盘剥的不那么狠的老大。对革委会领导来说,掌握着他们把柄的光头早晚是个雷,最近还有些不好好听话的迹象,借着这个机会给换掉。对公安局来说可以拿这件事跟革委会谈点条件,收复点权柄。
没人考虑到眼镜爹妈的想法,审判结果一出来,老头也躺下来了,连眼镜去大西北吃沙子都是老太太勉强爬起来收拾的行李,几个哥哥嫂子倒也凑了一笔钱,不多,反正眼镜也没处花去,一去四五年,回来也是个问题,不过眼下且顾不上这些后话。
大会后没几天,王建国就接到厂办的通知,让去派出所一趟领丢失物品。
烟酒倒是原样拎回来了,点心早都吃了,折成副食品票跟钱也补上了。王建国也看的开,这下过年省的再买烟酒了。
光头的收押,让黑市莫名的火了好几天,大家伙都想看看到底是真的还是走个过场。
王建国借着过节为由,也抽空随大流去转悠了下,果然看不到熟脸了,据说新接手的就是那位区里二把手的小舅子。
黑市一如既往的无声无息加快进快出,价格也依旧美丽,看来新来的主事人也没想过降价“惠民”。
瞅了一圈,最后打了二斤豆油拎了一条鲤鱼,供应处油是一斤八毛二,黑市直接涨到一块零二毛八分,只不过是不要票。鱼个头挺大的,约莫有个两三斤的样子,这会鱼塘养的鱼都是集体经济,轮不到出现到黑市上就被收购了,这应该是自个偷偷从河里捞的出来卖点补贴家用,一条三毛钱。
今儿是赶了个集市的尾巴,肉早都没有了,本来也不是每天都有,王建国看看没啥买的,就低着头往外走,准备把东西送回家好去上班。
刚走到黑市门口,就听见一阵声音不大的骚动,原来是有远道来的村民扛了包棉花想进去,但是身上又摸不出来那5分钱,这才起了冲突。
说冲突也不太确切,背着棉花包的老头,低声哀求门口的两个壮汉。许是公审大会余威仍在,两个大汉也只是虎着脸不同意,倒没有动手动脚。
王建国慢慢磨蹭着走,到了岔路口就推着车子停到了路边。
等了没一会儿,背着棉花包的老头就转了回来,王建国轻声喊道:“大爷,你这有几斤棉花?”
这老头第一遍还没听清楚,等王建国推着车子跟他并排走了他才听见。
老头眼瞪的溜圆:“后生,你是想要棉花?”
王建国看了看还没甩出去很远的黑市,压低声音道:“大爷,咱们走远一点再细说。”
老头激动的连连点头,俩人闷着头走了十多分钟,拐到个没人经过的僻静处,老头热血下头有点发慌,瞅着王建国跟劫道的一样,往后连连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王建国停好车子一回头,有点哭笑不得,不敢往近处走,隔了三四米对老头说:“大爷,我就想问问棉花怎么卖的,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老头将信将疑,还是想卖棉花的想法占了上风,说:“我这棉花都是自留地里种的,预备着给小孙子打被褥用的,这会儿媳妇生产完大出血住院呢,人是抢救回来了,医药费挂大队帐上我们也能慢慢还,可是营养品啥的得真金白银的买了,这不想给棉花卖了换点钱,要是有票就更好了。”
说着说着就拿黢黑的袖子去擦眼泪,擦的眼睛红红的,看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在自个面前涕泪四流,王建国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老头抹抹泪,干脆利落的说了个价:“我这一总是六斤三两的棉花,全是今年的新花,里面棉仔挑的干干净净的,一个杂草叶子都没有。收购点是一斤九毛,按行价卖一斤一块二毛五带票,黑市的我也问了,不带票一斤二块三毛二,你要是能包圆就是十四块六毛,要是有粮票咱们再商量。”
一听这娴熟的报价,王建国就这道这老头在家估计都盘算了好多次了。
想了想掏出了十四块钱三毛跟两斤粮票,拿在手上让老头看,说:“大爷,我今天身上就带了这两斤粮票,你要是要,就折算进去,价我都不还了,多给了毛把钱,算是换你包棉花的包袱皮。”
老头这才放松了点警惕,给手里的棉花包轻轻放到一边稍微干净的地方,盯着粮票看了看冒出来了句:“后生,我家里还能淘换出来几斤棉花,你要不?”
王建国笑笑:“我要是去你家换棉花,那可不是这个价了。”
大爷有点不好意思:“那不会,今儿这棉花要不是救急,我也不至于咬死了价钱。你这后生好心肠,我多句嘴,既然买棉花,这些做被褥肯定不太够。”
王建国给的稍微多了点,老头心知肚明知道人家估计是看着自个年老可怜才松了松手,这也就是年轻人,但凡换个年纪大的再可怜也就陪着掉两滴泪,肯定是一毛不拔。
老头给了个地址,就说到了村口寻人问就行了。俩人钱货两清,马上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