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妈托的厂里的胖婶去提的亲,商量这事儿的时候胖婶还吓了一跳,毕竟李老栓家啥情况厂里都知道,这要是成了,那一家子就是个撕不掉的狗皮膏药,再不得消停。
建国妈倒也实话实说“孩子是个好孩子,我跟她亲妈生前处的也好,而且凡事十全九美,总是难得圆满,再说孩子的事一辈子一次,我也不想让他过的不痛快。”
胖婶也想起来了李娟的亲妈,叹口气,接下来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跟建国妈一起带着钱和粮票就奔赴战场了。
虽说跟赵大妮商定了啥也不额外买了,但是定亲的四色礼,这个面子活还是要办好的,只当是给儿媳妇面子,最后一场戏也得唱好了。
胖婶按照时下的规矩,让准备了一斤大白兔奶糖跟一斤杂拌糖;两瓶瓶装高粱酒;两包点心两斤;两斤带皮猪肉,选的上好的肥膘肉。
不算上票一总花了十一块零两分钱,大白兔奶糖是两块五一斤,杂拌糖是一块四一斤,两斤糖花了三块九;瓶装高粱酒是九毛六一瓶,两瓶一块九毛二分钱,瓶子退回去还能给四分钱;两包点心都是绿豆糕,一斤一块六毛八分钱,两斤三块三毛六分钱;猪肉九毛二分钱一斤,两斤一块八毛四分钱。
俩人跑了一天给东西备好后,看着手里所剩寥寥无几的钱和票,具是一脸肉疼,其实这份礼在时下只能说是不错,还算不得顶顶好,因为没送布料,这事有跟赵大妮提前说好,所以好赖还省了一笔。
建国妈还好,好赖是添人口的大喜事,除了肉疼那么一会就置之脑后了,胖婶则是预想了自己家三个大小伙子的婚事,提前心疼了起来。
胖婶家也是双职工,老公是在街道办干个领导自己的小领导,这年头两口子一个月加起来四五十块钱,养活三个小子也绰绰有余。但是,凡事就怕但是,这三个大小伙子不是只养活的起就完了啊,还得上学,找工作,结婚,哪哪都是一堆要钱的地方。
老大自己有本事,考上了技校,在胡主任的帮助下,直接分配到了机械厂,顺水人情的事,也没哪个不长眼的多放一声屁。
可老二老三学习不行啊,这俩是双胞胎,生的时候多高兴,这会就多愁人。中专没考上又不到工作的年龄,凑合着在高中混着呢,眼瞅也要毕业了,虽说可以接班,但是两口子才四十多岁,正是高工资的时候,哪可能给工作现在让出去,再说了,让给两个小的老大能没意见吗。
提起老大,上班也两年多了,在同厂处了个对象,眼瞅着也是要结婚的岁数,就是孩子懂事没跟家里提,当爹妈的不能装聋作哑啊,咋地得给弄间房子好结婚啊。
因为胖婶不是厂里的双职工,所以分房比较靠后,而且没的挑拣,现在还住的家属院两间房,家里勉勉强强能住下得亏是家里老人身子骨还算硬朗,这会还在村里没跟来,不过也是早晚的事,总不能俩儿子都出息了,爹妈一直住乡下,能让人给脊梁骨捅破。
胡主任跟他哥一样住房也不宽敞,为着这事,特意回乡下跟生产队商量了下,不给俩老人安排啥重活了,要是年底按人六劳四粮食不够分的话,他们哥俩给花钱补上。
除此之外,胖婶和胡主任两家一年给二十块钱留着老人日常花用,这么着,俩老人才安安心心的在乡下住着,村里知道的都羡慕俩孝顺儿子。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建国妈看着胖婶龇牙咧嘴的样子大概也猜的出来为啥,识趣的没有多问,想想就知道,结婚为啥说是大事,因为费钱啊,这都俭省了好多了,光备齐这四样都十多块了,何况胖婶家三个大小伙子,马上一个接一个的要结婚,还好自个儿只用操心这一个,刘婶子站起来晃晃脖子伸伸腰,打定主意,小两口结完婚就放权,谁爱当家谁当家去,自己留点棺材本就行了。
胖婶出马,赵大妮屁都没放一个,直接给婚事订到了五一节,这满打满算还剩下俩仨礼拜,建国妈扒拉扒拉,剩下需要置办的物件也不老少。
赵大妮那边不当人,是真能干出来让李娟光身子出门的事儿,所以建国妈不但要操儿子的心也要操儿媳妇的心。
现在搬了家,每天晚上回来都是跟王建国拿着个铅笔头对着油灯检查需要预备啥东西。
琢磨了俩晚上,最后终于定下来了,不能大办,但是也不好太俭省了,毕竟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
给俩孩子一人准备一套军装是最安全的也是最时髦的,还得再买两本新的语录,剩下的那点票全买上糖和瓜子不知道够不够,花生就算了,特别难买。
酒席是全省了,也不用操心办的好或者办的瞎了,现在提倡婚事从简,“革命夫妻”没有婚假,都是一把糖一把花生或者瓜子,到会儿办完事儿之后,让俩孩子挨家去送包瓜子和糖就行了。
不过这事还得给王建国的小叔说一声,虽说指定回不来,但毕竟是侄子结婚的大事,这事安排给王建国,让他带着纸笔去厂里偷闲写信去,还得写上不要再寄东西了,家里俩人都上班了,日子很是能过的去。
李娟那边得做一床新被新褥子,还有一床新床单,两个枕头、再备个新暖壶,一个搪瓷盆,一个装衣服的木箱子。这样就相当像样了。
在一般人眼里的最困难的军装倒是最简单了,家里有两个军人,压箱底的就有两套八成新的军装,这两天寻人改出来一套女装就行。
新被子和新褥子需要的棉花,布、床单、枕头、暖壶、建国妈也早都置办换好了,王建国的小叔给的那些票除了工业卷,剩下七七八八的都换了这些东西来。
现在还差了个木箱子,备着给新娘子装衣服用,这一时半会的也不太好弄,要是去百货商场买,得需要换一张大木箱子票,而且就是有了票去买,还不一定有现货。
见他妈发愁这事,王建国表示,他来想办法。
他能想什么办法呢,王建国想到了好伙伴小张,忙完中午饭之后,王建国亲自给小张倒了杯热水。
然后客气的问道:“张哥,兄弟我在预备着结婚,现在你弟妹还差一个衣服箱子,这是实在不好寻了,你是咱厂老人,看看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
小张一口开水没吹好,溅到手上了,忙给杯子放下:“你这不是骑驴找驴吗?”
“哦?这话怎么说?”
小张笑着说:“你直接问刘师傅啊,他本家兄弟就在大桥公社当木匠。”
王建国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灯下黑,于是下午等到刘师傅一进厨房就迎了上去。
刘师傅倒是没端架子,直接应下了这事,说晚上可以回去问下,刘师傅的家也在大桥公社,离厂里有二十多里路,骑自行车得一个钟头的样子。
除了领导有特别交代的招待任务,或者雨雪天,不然他晚上都是要骑车回家的。本来刘师傅带着之前的徒弟是专门忙领导小灶的,结果不知道谁一封举报信说五金厂领导吃饭脱离群众,只好又合到大厨房了,厨房全是按手艺论资排辈,他这一来,大厨房的张师傅就退居老二了。好在张师傅是个好脾气,干啥拿的工资都一样,倒是乐呵呵的听从安排了。
刘师傅之前的小徒弟,想是觉得换成大厨房没啥前途,家里又有那么个门路,就转头当兵去了,得亏是当厨子打下的底子好,人高马大的,年龄都小二十了也进去了。
骑自行车长途上下班,这也是这个年代的时代特色,当然这会儿的人们也不觉得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算什么长途。
没让王建国多等,第二天一早,刘师傅就告诉王建国一个好消息,木箱子他兄弟有个现成的,具体买不买,啥东西啥价格,他们自己商量,然后把地址也给他了。
王建国晚上回家跟他妈一说,这还等啥啊,有现成的不是最好。
赶这个礼拜的礼拜天,建国妈坐着王建国的自行车一道去了大桥公社。
刘师傅的本家兄弟叫刘前进,家里条件还可以,除了村长就数他家了。
房子是内砖外泥的,这已经是六十年代农村少有的好房子了,院子里场院挺大,放着各种工具和木材。
听说是五金厂刘师傅介绍过来的,直接就让媳妇送上了农村的最高招待,两碗不太甜的糖水。建国妈也亲切的给院子、斧头、凿子、墨盒、木头都夸了一个遍,等两碗糖水喝差不多了,建国妈给来意说了下,想要个木头箱子,装衣服的,要是有衣服柜子当然更好,如果有其他的家具做好的也想看下。
刘木匠两口子给俩人带到后院,不进来不知道,后院空间更大,跟个小作坊一样,还有两个架子放着做好的板凳,大小柜子。
建国妈一眼看上了一个枣红的双开门立式衣柜,刘木匠一举大拇指;“嫂子眼光真好,我这柜子可是咱百货楼都没有的新样式儿,早前有人拿着图纸来我这订的,也不瞒你,订单做了有一小半了,那家人被下放了,托人捎了了信,除了定金之外,做好的家具也随我处理了。”
建国妈闻言便让他把那几件做好的都拿出来看下,刘木匠用手指指点点:“这个木桶,这个脸盆架,你刚看的衣柜,还有个橱柜,八仙桌条凳、床跟书柜还没开始打。全是老榆木的家具,结实耐用,二三十年用不坏,要是有毛病了你尽管来找我,咱不赖账。”
刘木匠老婆一旁夸自己男人手艺:“老刘这手艺,不是我夸自个男人,那是十里八乡有了名的,前两年老城那边的家具厂过来请,咱都没去。”
王建国好奇道:“婶子你说的是上清宫旁边的家具厂吗?能去那当工人还不好吗?”
刘木匠老婆“瞎”了一声:“去那么老远,抛家舍业的,给分个小瘪屋,门口放个屁全屋都能闻到,我家大大小小八九口人站着都挤得慌。”
王建国心想,这是权衡利弊了之后才不去的啊,主要还是条件没谈好,不过这也说明了刘木匠手艺确实硬气。
王建国在一边跟这大婶子扯闲篇,眼看着连媳妇娘家几口人都爆出来了,刘木匠忙给这嘴松的跟裤腰带一样的婆娘赶回去做中午饭。王建国表示自己真冤枉,就顺着“嗯,是嘛,这样呀。”三句话,这大婶子自己就全秃噜出来了。
建国妈不受这边影响,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决定把衣柜、脸盆架还有木桶都要了,又讨了两个小板凳当搭头,当场就下了定金。顺便又形容了下自家那两个捡上家的架子床和写字台的缺损,看能修理不。
刘木匠表示可以送货上门,顺便上门修理,运费加修理的手工费材料费一总的给1块5毛钱就行,但是其他的东西不算几方的木材票还得七十块钱。
做完这单生意,刘木匠话才多了点:“大姐,你是我大哥介绍来的,这价格还是挺实惠的,不坑你,还有就是这些现成的家具,要是有人需要的话你给介绍下也行,我再干两个月给家里接的活计干完就不干了,准备去老城家具厂过过清闲日子。”
这也是个明白人,王建国跟他妈事儿也办完了就没多留,商量完了送货跟修理的日子之后,娘俩就骑车回家了。
路上坐后座上建国妈合计下买家具的钱还有修理费,还是有点肉疼,要不说啥年代结过婚都是元气大伤啊。
难得的一个礼拜天,建国妈还要去相熟的老街坊那里去取订好的炒瓜子,再去百货楼买几斤杂拌糖跟两斤奶糖,再备点油纸袋子,到会封好了给王主任魏处长他们送过去,看着体面点,剩下的就不用装袋子了,直接带着篮子挨家报喜,站门口抓一把就行了。
王建国晚上躺床上还想,结一次婚好累人啊,还好就一辈子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