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锅高粱面的窝头刚揭出来，菜就齐活了，在建国妈的指挥下，李娟去里屋给炕桌拾到出来好摆饭，王建国负责再捏几个窝头，凑一锅先装上开蒸，争取做到那边吃饭这边蒸馍，停人不停锅。
至于建国妈自己，捡出来了三个白馍，三个金银卷，还有七八个窝头端到了炕桌上，当着李娟的面把钥匙掏出来，从柜子里拿出一罐麦乳精，说：“今天没熬稀饭，你小姑娘也不兴喝酒，就冲三碗麦乳精吧。”
李娟看着建国妈这一系列不避嫌的操作，早就悄悄红了眼圈，忙借着拿碗低头出去了。
忙活到这会天都擦黑了，其实离大家伙吃晚饭还早，老李跟赵大妮都没回来呢，李柱也在厂里的 等着他妈下班一起走。
王建国把窝头装好，放了一根大柴火不紧不慢的烧，就忙不迭的进屋上炕吃饭了。
一看三碗麦乳精，王建国惊讶道：“妈你今天好大方啊，不过了这是。”
他妈拿筷子头敲他：“大过年的怎么说话呢。”
王建国连忙“呸呸”两声。
建国妈看着一对小儿女说：“今天这顿饭，就当是咱们三个提前聚聚了，明天娟儿肯定是不能过来了，不过娟儿你也别吃心，明天再去叫你来那就不合适了，眼瞅着还有半年都要办事了，这节骨眼上让你后妈嚼舌头划不来。”
李娟忙慌乱的摆摆手说：“婶子，我不会乱想，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王建国乐了：“妈这算不算提前过年了？”
他妈顿时觉得手又痒痒了，正日子没到，又跟这放屁，一看自个妈的脸色不对，王建国连忙又“呸呸”两声。
建国妈表示已经不想说话了，手一挥开吃吧。
一时间炕桌上都没人说话，一方面是真饿了，另一方面也是这顿饭油水足足的，一人分了一个白馍，一个金银卷，要是还不够只能拿窝头垫补了，过年白面馍馍放开吃，那也是刘姥爷还活着的时候了，怪不得王建国一门心思的想当厨子，还是家学渊源啊。
要说王建国还能经常吃上两合面，偶尔拿白面解解馋，那李娟可是对白面的滋味相当感慨了，一年就吃过两次，算上这一回都是在王建国家吃的。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李跟赵大妮那个抠搜啊，不但对李娟扣，对自己也扣，除了李柱能占到便宜的就剩下娘家兄弟赵大军了。
不过按今年的事态，赵大军估计也混不到荤腥了，家里那半斤肉人家早都发话了，要留着给李柱跟老李补补身子。
李娟没有先吃菜，拿着白馍很爱惜的咬了一口，蒸出来的早，虽说是放到了灶台上，这会儿也有点变凉了，但是没凉透，还是软软的。
一口咬下去宣的很，一股白面特有的面香，嚼起来能感觉牙齿很轻松的把馍馍切开的感觉，又香又滑，吃不到一点麸皮啊、渣滓甚至沙子之类的东西，跟家常吃的窝头简直是天壤之别，李娟觉得空口吃两个一点不费劲。
王建国接了句：“我觉着我空口能吃五个。”
李娟傻眼了，原来自个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真是太丢人了，脸腾的一下红了。
建国妈看她不好意思说：“那么多肉呢，哪能光吃馍馍，再好吃的馍能有肉好吃。”
说完给李娟夹了了一块扣肉，让她把馒头掰开夹起来吃，李娟听话的俩手握着这块馍夹肉，学着王建国的样子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入口即化的肥肉，还能嚼出来的瘦肉丝丝，在扣肉的衬托下特别劲道的白馍，天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李娟感觉自己快要好吃的哭了。
一碗扣肉四两五花肉，总共切了八片，建国妈自己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啊，直接给俩人一人分了三片，示意他俩好好吃。
李娟发现了，抬头疑惑的看着建国妈，建国妈笑着摇摇头没让她吭声，想了下，李娟拿双干净筷子给自己碗里的肉想夹出去一块给她。这下王建国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要给她妈夹，刘婶子笑着说：“吃你们的吧，就这两片肉还推来推去的，我是中意这白菜粉条子，不想吃那么多积食。”
王建国感慨的直摇头，还有人不想吃肉。
李娟看建国妈不是假客气的样儿，也大口的大口的吃的香甜，要不是建国妈给她夹着菜，估计这顿饭就光这俩馒头配三片肉了。
李娟表示，真不是不想夹菜，主要是肉和白馍真好吃啊，金银卷也好吃，等肉都吃完了，李娟才开始伸筷子招呼其他菜。
菠菜是自个家种的，现吃现拔，配上鸡蛋，好吃。
豆腐是早上鸽子市刚买的，用猪油微微煎的发黄，配上一把粉条半颗白菜半碗油脂拉，出锅时撒上一把蒜苗，好吃。
莲藕也是上午买的，用水焯熟后，加姜末蒜末，陈醋麻油盐一拌，好吃。
吃的连平时金贵的麦乳精都顾不上了，建国妈也好久没吃过那么丰盛了，王建国更不用说，学校的食堂还不如厂里呢，至于李娟，两个馍馍下肚都已经吃不动了，这会都开始端着碗好好的品着麦乳精了。
一顿饭吃完，窝头还没蒸好，可见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啊。
李娟给碗和筷子收拾完才走，建国妈找了个破篮子，垫了几片洗干净的玉米棒皮，捡了新蒸的七八个高粱面窝头，用豁茬子碗装了大半碗萝卜丸子，最上面放了两个金银卷让李娟带回去，李娟也没推，拿着篮子步伐轻快的回家了。
这会儿正好是大家伙下班回家的时候，李娟倒也不避讳，连个破布都没盖，就这么回了家，大门这会不用开，院子里其他人家都有回来的了，有好事的大娘就想看看李娟从准婆婆家捞摸了什么好东西，结果凑近一看，真敞亮啊，还有油炸丸子和金银卷，这建国妈是个厚道人啊。
导致赵大妮带着李柱一进门就有人对他夸赞未来秦家会办事，赵大妮兴冲冲的到堂屋一看，切，还以为给了半刀肉呢，结果就这，如果不是她小心翼翼的把俩金银卷跟炸丸子锁起来，那表情会更可信一点，连宝贝的李柱小朋友就分了两个丸子吃。
一直到三十当天，隔壁才送来了一碗油脂拉炖白菜，一碗肉饺子，杂合面的，约莫十几个，客气的说算是加个菜。
赵大妮撇着嘴跟老李说，看这穷酸样子，估计也没啥油水了。
说着拿筷子给饺子赶到了李柱碗里七八个，他人小，再吃点其他的也就饱了，老李分了三个，自己分了三个，正要吃，老李想了跟赵大妮说：“这是孩子在家呆的最后一年了，咋地也得香香嘴，给她个饺子吧。”
赵大妮一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后就是让李娟捞摸点吃的回来也行，想到这，特别亲切的选了个小点的饺子亲手夹到李娟碗里。
李娟连忙受宠若惊的接住，一吃到嘴里险些笑出来，建国哥这个促狭鬼，这十几个饺子估计不好捏出来，里面的肉不仔细品几乎吃不到，饺子皮混的少少的白面，还没二十八送来的窝头好吃，绝对不可能是他跟他妈在家吃的。
为了不笑出来憋的眼睛都红了，这下让老李和赵大妮以为是自己的怀柔政策见效了，于是又粉大方的亲自夹了一块子咸菜，今天的咸菜可是放了几滴麻油的，直接就摆在了老李面前，李娟是肯定不好夹的。接着又接受了一堆诸如拉巴兄弟，没事多回来看看，多带点东西等等。
家里今年就买了一串小鞭，老李守到半夜一放就结束了，他跟赵大妮就着一壶开水守夜也撑不住，就地就上床睡觉了。
王建国这边悄悄的在后半夜支起来一个小供桌，娘俩对着王长书的照片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才收了香炉上床睡觉，至于祖宗今年就俭省了。
1967年的整个春节，王建国是喜悦中带着憧憬还有几丝忐忑，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一方面发展，可又没完完全全的落到地上。
新的一年带着未知走来了，王建国、他妈、和李娟都想着同一件事，希望一切顺利，不要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