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到一旁,打开一个箱子,箱子里是厚厚的一大叠账本。
父亲拿起最上面的一个账本,翻到程蓉的那一页说道:
“程蓉已经来到家中一月有余,可她累积的贡献分也不过五百,按照家中规矩,她早该被赶出家门”
凌不凡闻言眉头紧皱,
程蓉说她的贡献分不够,但凌不凡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少,一个月五百分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贡献分是家中每个人做完安排的各种工作之后累积的分数,分数没什么大用,但是却能直观的体现每个家庭成员的努力程度,
据文英告诉凌不凡说,每当家中的多余灵币积攒到一万之后,
就会将这一万灵币的灵力注入到贡献分最高的家人体内,以帮助他有机会突破一境,
而家中的绝大部分家人也是以此为目标努力。
毕竟若是靠自己积攒一万灵币,哪怕是普通百姓一人积攒三四十年也很难实现,
更何况他们这些本就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在跟着父亲以前每日能果腹都是奢望,更别说有机会体内蓄满一万灵力。
据凌不凡这些时日跟着文英记账的了解,五百贡献分真要换算成灵币的话,连五十枚都没有,
程蓉这小妮子,一个月来就攒了五百分?
凌不凡顿时有些无语,哪怕是大山大伟两兄弟看大门,一月都远远不止五百。
父亲翻看着账本说道:
“程蓉这一月来,几乎将家中的活计都做了个遍,但是每一个都做不长久”
“存蓄灵币她耐不住寂寞坐不住”
“做饭切菜她做出来的饭菜就连拉车的老马都吃不下”
“洗衣服,照顾身体不便的家人,纳鞋制衣,就连看门她也受不了风吹迷眼”
“每次都是挑三拣四偷奸耍滑,家中的大姨们早就和我抱怨了许多次”
“家中不养闲人,这个世道也不养”
“你认为,这样一个无依无靠还不愿吃苦受累的女子该如何生存?”
“依附他人,是她唯一的出路,是婢是娼,一切只看她自己如何把握尺度”
“若是她不愿意,营地大门敞开,她自可以离去,从街头来,回街头去”
“可是她仍旧选择了走进你的帐篷不是吗?没有人逼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文英的马车内,
秦峰翻箱倒柜的开始寻找文英存放灵币的位置,马车空间很小,很快便找到了一个木箱。
秦峰眼睛一亮,心中激动无比。
他这几日昼伏夜出,做了四单生意才堪堪将他挥霍掉的灵力蓄满,
更让他惊喜的是,接连的杀戮居然让他在蓄满灵力的同时便突破了修身一境。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感觉,强大的力量灌满他的全身,使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兴奋的颤抖,
虽然突破一境将他好不容易蓄满的灵力消耗一空,但秦峰的实力却是暴涨了一大截。
以往他的理论最强一击便是消耗掉全部一万灵力斩出一击,
可现在纵使他体内没有一丝灵力,他的每一击都相当于一万灵力的攻击。
更别说现在他还可以在体内存蓄十万灵力!只是十万灵力谈何容易,秦峰可等不及慢慢存蓄。
他现在心中无比的渴望想要快速存蓄灵力!
秦峰抽出腰间还没清洗的沾有血迹的长刀,一刀劈开木箱的铁锁,
看着眼前一整箱发光的灵币,秦峰双眼充血,贪婪的将手伸进了灵币堆中,疯狂的吸收着灵币中的灵力。
感受着体内枯竭的灵力正在疯狂的恢复,秦峰露出了无比享受的神情。
只是他的愉快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箱子中的光芒就变的暗淡,直到消失,整个箱子内所有的灵币被他全数吸收。
秦峰疯狂的翻找着灵币堆: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少!不可能的!怎么只有六千!怎么可能!”
“一定还有!一定还有!文英一定藏在其他地方了!”
秦峰一脚踢翻木箱,开始用长刀翘起一块块的马车地板,希望着能在下面找到隔层,
可任他将马车翻个底朝天,也再没办法找到一枚灵币。
“秦峰哥哥!你在做什么!”晕晕乎乎的文英有气无力的走回了马车。
看到一片狼藉的场景,瞬间酒意便醒了一半,文英猛的扑向地上的空灵币,眼中泪水落下:
“你,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这可是我们全家的积蓄!这可是一家老小六十一口人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灵币!”
文英跪在地上捧着大把大把的空灵币,抬头红着眼质问秦峰:
“秦峰,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若是想要灵币,你大可以和父亲说,和我说!你为什么要这样!”
秦峰此刻也失去了理智,一手拎着文英的脖子将他提起来,一手拿着文英平时的账本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家中只有这六千灵币!为什么只有这么少!说!你是不是又中饱私囊了!”
文英粲然一笑,眼中满是失望之色对秦峰说道:
“你以为家中真的能存下多少灵币吗?五六十口人的开销,平日里真正存蓄灵币的不过二三十人,能够自给自足已经是奢侈”
“你体内的灵力,我体内的灵力,就连你刚刚吸收掉的六千灵币,都是父亲一人所蓄!”
“是父亲一人在撑起我们这个家!是他在构筑我们的梦!只是没想到,竟然养出了你这个白眼狼!”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秦峰绝不相信文英说的话:
“你肯定是骗我的!家中一定还有灵币,一定是被你给藏起来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父亲连那些赶出家门的蛀虫都会偷偷塞给他们盘缠,家中怎么可能没有盈余!”
文英双目圆睁的看着秦峰:“你说什么!是怎么知道我塞给他们盘缠的!”
为了不让其他人有意见,这事情只有他和父亲知道,秦峰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了文英脑海中:“你~你都干了些什么!”
秦峰冷冷一笑说道:“那些蛀虫,在家中偷奸耍滑也就罢了,赶他们走我也没意见,但你万万不该给他们盘缠!”
秦峰咬牙切齿道:“那是我的灵币!是我的!那些蛀虫凭什么拿走我的灵币!”
“噗~”文英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峰将长刀抽出,架在文英的脖子上说道:
“念你我兄弟一场,我知道家中还有几人都蓄满灵力了,你只要告诉我他们的名字,我就不杀你!”
文英冷笑:“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你~你当真不告诉我?”秦峰冷冷的盯着文英问道。
文英说道:“只当我看走了眼,父亲信错了人。你若是现在离去,我会告诉父亲你已远走高飞”
“父亲的肚量,我想你是知道的,今日之事他也会当没有发生过”
文英并不敢大叫惊动他人,因为他看到了秦峰刀上的血迹,联想到这几日镇上的命案,文英心中直发寒。
秦峰现在已经是修身一境,父亲虽也是一境,但却是明善,且从未习过武。
若是将其他人惊醒,秦峰急了眼不知会夺走多少人的性命,
至于凌不凡,武艺虽好,但却没有灵力,恐怕也不是秦峰的对手,更何况家中唯一的长剑也被秦峰斩断了。
现场一度安静的可怕,
秦峰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已经在文英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最终,秦峰叹了一口气,放下长刀,拍了拍文英的肩膀:
“你我兄弟一场,保重”
秦峰走出了马车,留下长舒一口气的文英。
只是秦峰走出没几步,耳尖的他听见了守夜的大山大伟两兄弟在议论这几日镇里发生的命案,
秦峰低头看了看长刀上已经干枯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
再次回转,
出其不意一刀插入了正准备去找父亲的文英后心。
“对不住了兄弟!比起你的命,我觉得还是灵力最重要!”秦峰死死的捂住文英的嘴,不让他叫出声来。
文英就这样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
秦峰将文英的尸体扛进了马车,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贪婪的吸取着他体内的一万灵力,
随着体内灵力增多,突破他从未有过的一万以上的大关,
秦峰的神情逐渐肉眼可见的兴奋扭曲起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存蓄满十万灵力!感受那无以伦比的强大力量!
父亲的营帐内,
凌不凡对于父亲的这套说辞不置可否,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依附强者固然可以,但不能是这样刻意引导她走上这条路!”
父亲放下手中的账本,叹了口气说道:
“别人都说我是大善人,但是我很明白,我只是小善。我明的善是无奈的善,是自私的善”
“我只想在我这个小家庭里,尽量的帮助愿意接受帮助的人”
“若是块腐烂的朽木,我也会果断的选择放弃”
“不凡,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很明白,家中的绝大多数人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我希望的是他们能在这段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岁月里认真生活,重新振作起来,拥有一技之长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至少也要为自己找到一个谋生的手段”
“像倩倩一样沦为娼妓又如何?只要是适合她的路,哪怕再差,在这个世道总比没有路要好”
“我不希望当他们离开以后,再一次在沦落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地步”
凌不凡沉默了,他没办法接父亲的话。
他长这么大,虽然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
嘴里说着为天下百姓创造一个完美的世界,杀尽天下邪修,为国为民,为了人族未来的各种大义。
遭受过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抽筋断骨,亲友别离,
但却几乎没有吃过小民生活的苦,自然也没办法完整的理解父亲对这个小家庭成员的期盼。
凌不凡唯一的生活苦难记忆,也只停留在模糊的十岁以前,
至他十岁加入宗门修道以后,就仿佛与世间的小民百姓隔绝了一般,
只知晓他们的生死是一串串鲜活又冰冷的数字,
却无法切身体会那些他感受不到的鸡毛蒜皮生活琐事,为了生计奔波劳累的苦难。
以至于穿越到异世界的他,
住在帐篷中,和父亲他们这些流离失所的人到处四海为家,还觉得是一种平静的惬意享受。
殊不知,对于这个家庭中的许多人来说,这里的生活只是无奈之举,
若是有的选,谁会愿意住在帐篷中整日颠沛流离,吃着粗茶淡饭呢?
见凌不凡沉默不语,
父亲走到凌不凡身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每个人都应该认真的生活,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并为之竭尽全力”
“这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但的的确确是我明的善,是天尊,是这天地认可的善”
“那么不凡,你心中明的善又是什么样的呢?”
“我的善吗?”凌不凡摇头:“我以为的善,是待人为善,是行善之事”
父亲说道:“行善待人,又何尝不是待己呢?只有自己心中认为这是善,才会将自己认为的善行善举,付诸在他人身上,不是吗?”
凌不凡点头:“多谢当家的解惑”
父亲摆手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会再让文英给她重新安排轻松的活计,若她还是做不下,那她的路就没人能够干预了”
凌不凡告别离去,在黑夜中慢慢行走,一路埋头思考着父亲今日说的话,
道理虽然浅显,但对于漂泊一生无依无靠,现在咸鱼一条没有任何目标的凌不凡来说却是十分管用。
同时凌不凡也隐约明白了这个世界所谓的参悟道理,突破境界是什么意思。
七种境界七种道理,修心修性是这世界修行体系的根本。
同样的明善,每个人悟出的善都不相同,坚定自我,突破道心,超脱常人,更像是一种对人生百态的大彻大悟。
凌不凡埋头思考着,并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紧闭车门的文英的马车,
若是他的修为还在的话,无意发散的神识或许也能察觉到车内的情况,!
只可惜凌不凡此刻只是一个身体经过改造的没有任何修为和灵力的剑客。
他同样也没有注意到的是,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一直盯着他从父亲的营帐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