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葶很轻地点了点头,对方已经是黄金上品,刚才这一招已经现出非凡实力,在境界上比她要高上许多,只凭她一人想要轻易取胜,只怕并不容易。
“那只扇子是他的本命武器,你要多加小心!”思晔轻声在她身后提醒一句,立刻就挑袍坐于雪地之上,将身后背着的琴取下来横于膝头。
战者修炼至黄金上品,就可以像意者选择自己的巫器一样,选择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武器,然后就可以利用天地之元来控制武器的收发,传说中的至强者,甚至可以在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红衣男虽然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刚才那一击却已经显现出非常实力,云葶自然不会小窥。
红衣男似乎也看出二人合作的意图,厚厚的嘴唇扬起,露出冷笑,“我不会给你们机会的!”
“的”字出口,他的眼中亦已经闪过金芒。
刷刷刷!
三只扇骨同时射出,化成三道金芒,分别刺向云葶、思晔、无双三人。
红衣男不相信,云葶能同时接过他的三只扇骨,这一次出手,就已经抱定了见血的决心。
琴音,乍起。
伴着一串如珍珠落入玉盘的清脆琴音,思晔膝上的琴弦上瞬间裹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随着他手指轻拨,一道弧形音波就脱弦而出,斜削向冲向无双的那道金芒,而对于刺向自己和云葶的扇骨,思晔似乎跟本就没有在意。
他的神色,淡定平常,似乎是完全相信云葶会帮他解释掉这份威胁。
事实上,云葶确实做到了。
飞身,出笛,她闪身让过冲向自己的扇骨,笛尖击在刺向思晔的扇骨,扇骨受到外力,立刻就改变自己的方向,擦着思晔的头侧掠过,将他的墨发都带得飞扬起来。
轰!
扇骨笔直地刺入小酒店的梁柱,陈年梁柱顿时爆成一团木屑,向着屋内塌落。
“快跑!”
小二尖叫一声,双手抱着脑袋奔向店门,在他身后众人也被这一声暴响惊得回过神来,纷纷向着门外逃逸。
屋角处,一位牵着年幼男童的母亲慌乱的抱起孩子,随着众人冲向门外,无奈身薄力单,脚被椅子绊到,失去平衡摔落在地。
头顶,断梁正在迅速砸下。
无双刚才看到一道金芒射向自己,立刻就胆怯地转脸,抱着脑袋蹲下身去,刚好看到这母子二人惊险的一瞬。
“小心!”
大声急喝,他猛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用自己身体护住了这对母子。
轰隆一声,断梁裹着屋顶的陈年旧灰、稻草、瓦片、积雪……直接覆住了三人的身体,腾起无尽的烟尘。
击碎梁柱的扇骨却穿破后窗飞出,在空中划一道弧线,再次向思晔□□,不仅是这一片,之前被无双让过,被云葶支飞的另外两片也分别从不同的方向飞射而来。
“无双?!”站在一旁的伙计大叫着冲过去,“快,快救人!”
几个逃出酒楼的过路人转身赶过来帮忙的时候,云葶的人亦已经消失在原地,站到思晔的身后,一手持刀,一手持笛,脸色肃然地同时出手,分别接住最先赶至的两片扇骨。
琴曲还在继续,低沉的调式,舒缓的语调,正是之前思晔曾经用来为云葶催眠的曲子,也是当年云雨辰曾经破十万南唐大军的曲子——《安魂曲》。
不过,这一次,思晔已然将全部琴意加于弦上,随着他的每一次拨动,弦上的淡金色光芒也就越发明艳一分,随着他的波动荡漾开去,如淡金色的涟漪一般,以思晔的身体为中心,一圈一圈地扩散开去。
扑通!
最后吞到酒楼门边,准备进去帮忙救人的旅客双目一闭,然后就直挺挺地倒到雪地上,呼呼地大睡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
伴着人们相继倒下去的声音,是云葶的匕首和笛子一次次击在扇骨上的刺耳声响。
音波,终于来到红衣男的身前,此时的红衣男,全部的心力都在控制自己的本命武器,并不能够躲开,只能靠着自己的意念与之琴意对抗。
“师傅!”
如花、似玉二人齐喝一声,同时飞身过来,将全部罡气聚于手中铁环,然后将铁环削向空中如水波一样的琴意。
铁环无声地削断琴意,却又在铁环过后,重新恢复如常。
二人还不及再次反应,已经被琴意包裹,二人心中瞬间升起无尽倦意,身体好轻好疲惫,只恨不得立刻就躺到地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心底明白,这是琴意的作用,可是二人跟本就无法与之对抗,很快就和其他人一样,闭上眼睛,躺到雪泥上进入梦乡。
车辕边,被云葶击断肋骨的高壮男子睡了过去。
拴马桩上的马,俱是闭上眼睛,大红马也感觉到这琴意之中的危险,猛地扯断缰绳,转身向着远方奔去。
红衣男盘腿于地,他分明也感觉到了一丝倦意,知道是琴意侵心,他猛地合齿,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靠着疼痛地刺激,他的眼睛重新恢复清明。
高手过招,瞬间永恒。
就在他分神的那一刹,三只一直飞旋在思晔与云葶身周的三根扇骨亦有片刻地失控,云葶抓住了这个机会,右手匕首带着笔意,在空中划出浓墨重彩的一道青色笔迹。
笔意直接削上斜飞过她身前的扇骨,只听得咔嚓一声,混和着稀有玄铜的扇骨上就多出一道清楚地裂痕,断成两截,四散飞落。
噗!
本命武器被伤,红衣男自然难免波及,胸口一阵剧烈起伏,他喉中一甜,鲜血便破喉而出。
内伤至,心意顿时失守,眼中刚刚出现的清明再次染上倦色,眼皮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跟本无力支撑。
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
倦意如潮水一般裹住他,迅速地传遍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血肉,他再也无力挣扎,终于沉沦在那如母亲的催眠曲一样让人精神放松的琴意之中。
半空中的两只扇骨,沉重落地。
云葶的身影如闪电掠过已经渐渐浓密起来的雪片,锋利的刃毫不客气地割开他的咽喉。
红衣男人没有感觉到疼,他的心已经是一片宁静。
缓缓向着雪地倒下,他永远地睡了过去。
鲜血,裹着热气从割断的喉管里喷出,将半空中飘扬的雪都染成血红。
收刀回鞘,云葶转脸看向思晔。
“我们,赢了!”
思晔的脸色如雪苍白,勉强向她一笑,他的身子亦缓缓地向后倒去。
“思晔!”云葶的心脏剧烈收紧,闪身掠过来,接住他倒下去的身体,“你怎么样?”
“别担心,我只是有点累!”思晔微扬起唇角,向她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黄金境后,上品与中品之间的差距已经非同小可,更何况,红衣男明显已经步入黄金境上品,思晔想要以琴意破他心防,又怎么会是轻易的事?!
“累了就在我怀里睡一会儿!”云葶拉紧他身上的大氅,“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轻点头,思晔缓缓地瞌上眼眸。
一片雪花,无声地落在他纤长的睫毛,迅速融化。
整个古松镇,俱是陷入沉睡之中,后来,人们提起此事的时候,都仿佛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似乎听到一支舒缓深沉的曲子。
后来,店小二和一众店内的旅客们醒来的时候,发现众人俱是躺酒楼后面温暖的房间里,年轻的母亲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儿子,然后就发现那小家伙安然无恙地躲在她的怀里,睡得正香,而店小二也在桌上发现整整一锭银子。
人们惊讶地走出房间,只见整个古松镇都笼罩在一片白皑皑的积雪下,葶远的东方天际,赤红的艳阳正缓缓升起。
此时,时间却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他们竟然整整地睡了一夜。
雪,已停。
大雪无痕。
官道上的血渍早已经被积雪遮住,甚至连车轮骑印都没有留下半点,如果不是瘫倒的酒店门面,人们甚至要怀疑,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就是一场梦。
燕北郡。
官道之上,两辆马车结伴而行,前面一辆车上,赶车的伙计还在不停地打着哈欠,明显还没有从那支《安魂曲》的琴意下回过神来。
无双靠在车厢上,紧紧地裹着棉大氅,眼神却是无比清明。
车帘挑开,无双仅够的脸庞从帘处露出,“云葶呢?!”
“公子在前面车上,他吩咐过,要是您醒了,就在车内等她!”伙计揉着眼睛回答。
思晔侧脸看看身后那辆华丽的马车,重新将身子缩回车内。
后面的马车中,云葶懒洋洋地盘腿而坐,“你以为,你们这样就能应付得了我吗?!”
在她对面,如花、似玉二人并肩而坐,脸色俱是苍白如纸,二个人都明白,云葶之所以现在还让他们活着,就是想要从他们嘴里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所以二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难道你们就不怕死吗?!”云葶冷冷地拔出靴中的匕首。
如花、似玉二人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慌乱,片刻又恢复平静。
“你要杀便杀,我们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不用来威胁的这一套,我们两个可不是怕死的人!”
二人同时将脖子一梗,露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谁不怕死,他们知道,如果他们真的说了,他们还是免不了死,反正都是死,倒不如不说!
“那就去死吧!”云葶起身挑开车箱上垂着的棉帘子,站在车辕上向二人转身冷冷一笑,“我不会让你们死得很痛快的!”
飞身下车,她扬手挥动手中马鞭,照着车厢内的两匹马重重地抽上一计。
右指轻扬,一张小小的纸片就从她的手中飞出,纸片落在马车上,腾得化成一片火边,借着风势立刻就将棉帘子引燃,马车瞬间化成一片火海。
马儿吃疼,长嘶一声急奔向前,云葶就停在原地,待后面的马车来到身侧,轻顿足掠上车辕。
挑帘看看车厢内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的思晔,她展颜向他一笑,“路上多加小心,咱们燕城再见!”
吩咐无双与伙计到燕城的长风镖局等她,云葶飞身跳下车辕,几个起身,身影就消失在官道边被白雪覆盖着的山丘后面。
马儿被火势所惊,越发奔得急了,华丽马车燃着大火拐下官道,一路奔向山间的小道,缰绳被烧断,两马脱缰而逃,只剩下那架马车依旧呼呼着冒着火光。
许久,才渐渐熄灭。
吱呀一声,马车下暗格翻起,一张蹭着烟灰的脸小心翼翼地探出来,漂亮的眉眼正是如花。
挑开车帘四顾,如花并没有发现云葶和她的马车。
“怎么样?!”似玉也凑过来询问道。
“不见人影,他肯定是不知道师傅的马车有暗格,以为我们一定会被烧死!”似玉翻开格板,吃力地从里面爬出来,之前受了严重的内伤,此刻的她身体状态并不太好,如果不是有这层暗格上,她和似玉只怕真的要葬身于这火海之中。
吃力地爬上满是灰尘的马车,似玉恨恨而语,“老天不绝我们二人,我们马上赶回去通知燕王,让他早做准备,一定要为师傅和大师兄报仇!”
“恩!”如花扶住他的胳膊,“这次,咱们就让他,有来无回!”
二人互相搀扶着走进前面的山路。
远处,山丘上积雪后,一位白色身影缓缓地现出轮廓,看着雪地上蹒跚而行的二人,云葶满意地勾起唇角,展身形向着前方继续追踪过去。
燕城。
青石铺就的宽敞大路上,白雪早已经清除。
路侧店铺林立,融化的积雪顺着雨檐淌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路侧的积水沟中,渐汇成流,流入阴沟。
今年的这场大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些,虽空气清冷,街上的行人却依旧川流不息,尽现着这座北方大城的繁华。
作为北地最繁华的城镇,连贯南北的必经之地,燕城几乎汇聚各地的商号银庄,甚至南唐的商人都不远千里地赶过来,收购镖师们从雪原上猎回来的玄兽兽皮、元丹、药材,同时也带来南唐的美丽丝绸和盐茶等物。
走在燕城的大街上,可以清楚地听到从各地的口音,从北方的粗犷直接到南方的温婉。
这里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一般的富者贵者怕都难以勾起他们的兴趣,他们自然也不会注意到那个风帽拉得很低,几乎盖住整张小脸的少年,有着非常的姿容。
临近燕城,如花似玉二人为了避免他人注意,弃车而行,这让云葶的跟踪变得越发容易。
一路追随二人,看着二人从一间不起眼的小门,行进那座楼阁林立,粉墙里伸出几枝红梅的园子,她立刻就折身走出小巷,在路边摆摊的老者那里买了一块热腾腾的桂花糕。
“闻着就香!”云葶轻轻嗅着桂花糕上冒出来的热气,装作不经意地询问道,“大爷,那边那座宅子真不错,您可知道那是哪家府邸?!”
“除了咱们燕王,谁还能有那么大的排场?”老者善良一笑,“刚出锅的,小公子你可慢点,别烫……”
看到风帽下那张精致容颜,老者不禁失神。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见到这么美的年轻人。
等到他回过神来,少年早已经不知去向,只在他切糕的案板一角留下一锭足够买下他整锅桂花糕的碎银子。
“老天有眼!”老者颤着手捏起那块银钱,“今日可是遇到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