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云葶睁开眼睛,只见屋内日色已亮,她挑被准备起身,却发现腰身处,一只裹在白色中衣内的手臂,不轻不重地隔被圈着她的身体。
后背一片温暖,隔着薄衣可清楚地感觉到思晔的胸口在缓缓的起伏,似乎睡得很香,他的脸怕是就在她的颈后,明显地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带着淡淡温热掠过肌肤。
云葶的心,没来由的生起一阵燥意。
轻轻抬起思晔的手臂,她轻手轻脚地准备下床。
门外,脚步声渐近,隐约还有议论声传来。
“不是吧,那两位公子睡在一起?”
“真的,不信你自己去看!”
“传闻这位新丞相有断袖之好,难道是真的?”
“依我看,八九不离十,咱们家墨荷姑娘哪个男人不是想得心痒难耐,昨天她亲自留宿,这位云公子却不入她房,这也太反常了吧?!”
……
“你们两个小蹄子,在这里乱嚼什么!”墨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意,“还不去为两位公子准备洗漱之物!”
看着两个丫头转身离去,墨荷看看前面的客房门,几次犹豫,终是移过脚步,手扶住门框,又迟疑收回,不要说两个丫头,就是她,也有些不甘心,自己心仪的男子竟然有着断袖之好。
抿了抿唇,她终于微微用力推开房门,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
门无声分开一条小缝,墨荷将眼睛透到门缝边,屏息向门内窥视,一看之下,心中希望顿时凉了半截。
视线及处,云葶正微撑起身子,细细地端详着熟睡的思晔,手指轻理着他的几根发丝,那样的专注,绝不应该是朋友之谊,师徒之情……
看着她微嘟嘴唇,凑向思晔微张的唇,墨荷再也看不下去,转身掩面,急步而去。
房内,云葶听着她脚步渐远,这才轻吁口气,好在她反应够快,终于将这丫头蒙骗过去。
“你在干什么?!”
不等她将脸抬起,思晔突然张开眼睛,看着她暧昧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我……”云葶面露一抹窘迫,片刻才回过神来,“我……我看小师叔脸上有一只蚊子,所以想要帮你吹走!”
“秋天还有蚊子?!”思晔一脸思晔,眼中却有一抹淡淡的玩味之色。
“怎么没有,不要忘了,这里四周都是水,很容易生蚊子的!”云葶抬手指向自己的颈间,“你看,我这里都被咬红了!”
思晔配合地看向她的颈间,“云葶,我发现你的喉结好小!”
“那是因为我还小!”云葶甩开他还压在她身上的手臂,揭被下床,一把扯过外袍披在身上,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理长发,“差点忘了,我今日还要入朝参加移柩之礼,这事可不能耽误!”
无奈,对于梳理头发,她实在并不在行,参加朝会不能散发,皱眉看着镜中自己杂乱的长发,云葶扬手将木梳丢在桌上。
“留这么长的头发,真是累赘,真想把它剪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是不能剪的!”轻笑一声,思晔赤足行到她的身后,抓过梳子,小心地将她的乱发理乱,然后在头顶盘好固定,又别上银簮。
“小师叔,你好厉害!”云葶对着镜子看着梳得平整的头发,称赞出声。
“我小的时候,最爱给娘梳头!”思晔将手中牛角梳轻轻放到桌上,语气中透着几分掩不住的怅然。
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旧事,从镜中看着他俊逸的脸庞,云葶不禁生出几分怜惜,起身,扶住他的双臂,她一脸地明媚。
“我知道,没有家人的感觉,不过,不用伤心,从今天起,我,云葶,就是你的家人,好不好?!”
思晔表情微僵,片刻展颜而笑,很自然地伸过来,替她拢好外袍,系好袍带,将皱褶拉平,然后郑重向她点头,“好!”
门无声开启,捧着清水和面巾走进来的青儿,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位美少年,呆呆怔在门口,“你们……真的是断袖?!”
他们竟然真的睡在一起,而且……而且还那样亲密,看那位思晔公子赤着脚帮少年丞相系衣带,那……那该是何等的宠爱?!
“胡说什么?!”墨荷的声音里透着怒意,走上前来,亲手接过她手中的水和面巾,扬手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什么时候出了像你这么没规矩的丫头,要是赶随便出去嚼舌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为二位公子准备早餐!”
青儿何曾见主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不敢怠慢,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地奔下楼去。
将水和面巾放到桌上,墨荷脸上不露半点声色,“丫头没规矩,二位公子见谅!”
思晔面露茫然,云葶却是知道她是不想让下人说出她的“断袖之好”,心中不禁也是暗生感激。
名声这东西,她不在乎,可是思晔这样的人儿,要是被人乱说,她也会不高兴。
将绞好的毛巾送到云葶面前,墨荷咬了咬下唇,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昨日,公子说要娶墨荷的事情是酒后戏言,还是当真?!”
云葶注视着她平静的脸色,一时间也有些拿捏不住她的想法,当下点头道,“云葶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绝不是戏言!”
“那好!”墨荷抬起脸,勇敢地将视线迎上她的,“我愿意!”
愿意随他回云葶,愿意当他名片上的夫人,愿意成为他断袖之实的挡箭牌……墨荷只说了三个字,却又说了很多。
云葶,听懂了她的话,也听懂了她的心。
她,果然不愧为墨荷,确实是出淤泥而不染。
轻轻点头,云葶扬唇而笑,“好,一会儿就去和妈妈说!”
嘴上应好的同时,她也暗中决定,在将来,时机合适的时候,一定要帮墨荷找一位真正的如意郎君。
“你们在说什么?!”穿好衣袍行过来,思晔好奇询问。
“小师叔!”云葶向他暧昧一笑,“你要准备大红包了,因为我要成亲了!”
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笑意,墨荷的心不禁又是一阵疼。
“早餐已经备好,二位公子请下楼用餐吧!”
门外,小丫头青儿垂着脸,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二位,请!”墨荷带头,将二人引到楼下厅中用餐。
二人刚在桌边坐下,老鸨就带着笑意从外面走进来,“二位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百花楼里高床暖被,我可是睡得不想起了!”云葶放下手中的筷子,“您来的正好,在下刚好有一事要向妈妈相求!”
“求得使不得,公子有话尽管吩咐,我们百花楼上下那绝对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老鸨拍着胸口说道。
“妈妈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云葶探手将站在她身侧,为她剥着鹌鹑蛋皮的墨荷拉到自己腿上,“我要为墨荷姑娘赎身!”
老鸨听了,顿时色变,“云公子,您真爱说笑,您要是喜欢就过来百花楼里玩玩,这赎身之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墨荷可是百花楼里的摇钱树,她哪里舍得让她赎身。
“您是怕云葶付不起银子?!”云葶淡笑道。
“当然不是,云公子是云家之主,又是一品丞相,谁不知道黄金街上里日进斗金,怎么可能付不起银子!”老鸨扶住墨荷肩膀,“墨荷,可不是妈妈舍不得放你,妈妈这可是为你首想,谁不知道,男人朝三暮四,您今儿说喜欢墨荷,赶明就兴许又喜欢上银菊,到最后,还不是咱们这么女人们在后院里对着空床哭,您说是也不是?!”
老鸨也看出云葶似乎是动了真心,不敢得罪云葶,只得用言语点拨墨荷,想要让她拒绝。
“我看,您就是想要多要几两银子吧!”墨荷站起身,从旁边的桌上捧过首饰盒来,重重地放在桌上,“这是我到百花楼之后赚得所有家当,只要您答应让云公子为我赎身,这些就算是墨荷感激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首饰盒装得满满,遍是各色珍宝首饰,都是稀罕之物,其物价也是不可估量。
“养育之恩,要是你真念着我的养育之恩,也不会这么绝情地说走就走!”老鸨扯出丝帕,抹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斜一眼老鸨,云葶懒洋洋地吐出四个字,将手中已经写好的条子递到她面前,“这是一百万两的条子,你拿上它到云家去,自然会有人给你折现!”
老鸨这番折腾,不过就是想多要些银子,听到这个明显超出她估计的数字,顿时喜上眉梢,一把扯过字条,手又摸向桌上的首饰盒,“墨荷啊,看来云公子是真的疼你,你能有好归宿,妈妈也替你高兴……”
啪!
云葶抬手压住首饰盒的盒盖,身上杀气四溢,语气已经转冷,“我要出门一趟,怕是要个半月十天的,这些日子,墨荷暂且还住在百花楼,还请妈妈好生照顾,如果她少上一根头发,云葶绝不罢休!”
她缓缓收回手掌,首饰盒上赫然留下五只深深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