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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英叔僵尸片里走出来的小鬼

    大伙农忙结束已是七月份,开始操办林家二丫的婚事,没有大摆宴席,自家人加上王氏娘家两桌,村老一桌,再挨家挨户每人分个菜饼,算是通知到位了。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尾,无病又无忧。”

    “……”

    林月穿着新衣服,坐在凳子上蹙眉抿唇,她刚刚被一大婶拿棉线刮脸了,脸上现在还是火辣辣的。

    王氏梳完头,盘起,插上个桃木簪,系上了红绳,又说了些什么孝顺家婆之类的话,最后哭了起来。

    这是习俗,按理说林月也要哭,但她哭不出来,小时候还会哭,越是长大,无论多么艰难,就算父母去世了她都不会哭,相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寡淡,周围人都说她无情,白眼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去看了医生,说这是情感冷漠症,对外界刺激缺少相应反应,有几种情况,对亲友冷淡,缺乏表达热情,面部呆板缺乏内心体验,或对人和事缺乏兴趣,无责任感没有同情心不会关心人,或神经上的情感压抑,有时候冷漠有时候很热情等等。

    是病,又不是病。

    林月觉得自己都沾了一点点。

    “夏丫,呜呜……”

    王氏拿着条棉帕子擦眼泪,喊了林月一声,示意她走一下流程。

    林月没有应,王氏在旁边哭哭啼啼,还拧了她几下,林月只是皱了下眉头。

    外面人声嘈杂,伴随着小孩嬉笑玩闹声,甚是喜庆热闹,林月面无表情地坐着,像是这一切与她无关。

    “二姐!”

    “二姐!”

    王氏出去了,三四五丫跑了进来,三四丫也是秋冬丫,五丫就叫五丫,为了跟五丫一个叫法,也统一叫三四丫,而春夏两个丫叫习惯了也就这样叫了,村里见到也有叫大丫二丫的。

    春丫大林月三岁,嫁的地方离林家村有两个时辰路,山路崎岖,大着肚子没来。

    三丫跑过来一看到林月那粉面红腮的脸,直直地盯着看,眼中是羡慕期待。

    她比林月小一岁,性子老实,也定了亲,男方是王家村的,一大家子十来个人,嫁过去是要当大嫂的,一年后就要成亲了。

    “二姐好好看!”四丫看着林月的冷脸,硬着头皮说了句。

    “二姐好好看!”五丫跟着应了句。

    “二姐不高兴吗?”三丫疑惑。

    “为什么高兴呢?”

    “二姐以后就是有夫家的人了。”

    “归宿吗?”

    林月浅浅一笑,“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三丫一愣,她不懂这话的含义,正愣神功夫,外面起了喧闹声,吉时到了。

    林月没有盖盖头,就穿着一身冬青,头发用红绳扎在脑后,白面红腮红唇,面无表情地在那一站。

    像是从英叔僵尸片里走出来的小鬼。

    农村人一辈子都在山里,没听过什么僵尸,众人见到新人穿得红红绿绿,纷纷瞪大眼看夸赞羡慕,脸上一片笑意。

    大哥林云来到她跟前,弯腰弓背,林月扒了上去,脚离地,视线升高,林云微微把她往上抛了抛,抬脚跨出房门。

    “新娘子出家门喽!”

    林云出了门外将其放下,林月脚落地,转身站在门前。

    村里的小孩都在旁边看着,笑着,闹着。

    “拜别父母!”

    林月跪了下来,给林石和王氏磕头,等二人叮嘱一番后,林月又给爷奶磕。

    一套流程走完,林月伴哭声笑声转身,坐上了公家牛车,媒婆来接亲,在前面领着路,哥叔婶四人陪同。

    村庄散落在山脚下,放眼望过去都是山,再往下,平点的地方都作了田,路最多也就两米宽,一会儿弯一会陡,牛车行地慢,踢嗒踢嗒~,在山中穿梭,好似这岁月悠悠。

    牛车走了一炷香,林月下了马车,上了小路,跟着前方的叔婶再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视野变得空阔起来。

    树木间出现了村庄,那座座黄土屋聚在山脚,有背着锄头的农人在路中行走,有人在田中劳作,有小孩在路边捧野菊。

    林月进了村庄,周围聚了一帮小孩,他们拿着野花在前面跑,兴奋着喊着:“新娘子来喽,新娘子来喽,新娘子真好看呀……”

    走到村尾,众人在一院子大门前停下。

    苏氏站在门口迎接,在媒婆的高喊声中,林月跨了火盆和大门,童生家亲戚都死光了,只好从族系抽一个年龄差不多的代替拜堂。

    天色已晚,林月跟着便宜婆婆苏氏来到东房,她拿着一盏破油灯,缓缓打开一条缝儿。

    门一开就是一股浓郁的药味,林月皱眉,跟着钻了进去。

    一进去,苏氏手中那萤火虫似的的点点火光晃动,照亮一小点地儿,薄弱的月光照在窗纸上散进房里,看着比火光还亮。

    “恙儿。”

    苏氏轻轻地叫了声,她的黑影往前移动毫无停滞,很是熟悉这房内布局。

    “娘。”

    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带着一种特别的音质,像是在黑暗独自住久了似的空荡荡,许久没有与外界交流一般,吐字有些生硬又淡漠无情。

    林月挑了下眉,病友?是你吗?

    苏氏把小油灯放桌上,走到床边,俯身问道。

    “恙儿,身体怎么样了?”

    “照常。”

    苏氏还没说完,吴恙已经回答完毕。

    林月皱眉,这也不像外界传闻的有癫狂症暴怒症啊?

    会不会……是传闻?

    “恙儿,这是娘给你娶的媳妇,林家村的,叫夏丫。”

    许久他应了声,“……嗯。”

    “夏丫,过来。”

    林月听着声音直直走了过去,微弱的火光被黑暗吞噬,在床边停止延伸,只能看出床上似乎有黑影。

    “夏丫,叫夫君。”

    林月抿了抿嘴,叫了声,“大郎。”

    “夏丫,恙儿身体不舒服,辛苦你一下,娘在这边给你铺了张床,以后你就睡这儿,恙儿受不得风,这窗户和门不能开,他腿脚不便,晚上有什么需要,你帮他……有什么事儿不懂喊娘,知道了吗?”

    直到苏氏再次喊她,林月才哦了一声。

    苏氏再叮嘱一番便出去了。

    随着门一关,房内隔绝了外门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林月沉默了会,脸上涂着劣质傅粉很不舒服,她用手将粉搓下来,走到桌边,端起碗倒水在手上,入手还有余温,滴滴答答的水声在房内清晰可闻,林月抹了几把脸将脸上的白粉洗掉。

    洗完,她摸向那临时搭的小床,躺了上去趴成大字。

    这房间除了味道难闻,还闷闷的,热热的,有一个病秧子外,最大的优点是,没有蚊子。

    林月闭上眼睛,许久才睡着,半夜被热醒,辗转反侧睡不着便起了身,油灯已经熄了,她拿着身下的草席按着进来的路线摸索着朝房外走去,一阵窸窣门才吱呀打开,门又吱呀关上。

    一出门,夜风迎面而来,心情都舒适了不少,抬头望向夜空,满天星斗,璀璨夺目。

    “夏丫。”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月转头望去,便见到月光下,苏氏快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

    “热,睡不着。”

    “天气就这样子习惯了就好,快回房睡去,恙儿要是有什么事怎么办?过几日天就凉了,听话……”

    “好。”

    林月受不了唠叨,应了声转身开门进了房间,快步走到自个床上铺好席子躺上闭眼,静止,热得但凡动一下就流汗。

    好不容易睡觉了,迷糊间听到什么碎碎念,还越来越清晰。

    “我要出恭。”

    “我要出恭。”

    林月烦躁地翻了个身,“憋着。”

    “……憋不了。”

    林月脸色扭曲了会儿,卷了铺盖飞快起身,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又开了。

    林月立即朝正房喊了声,“娘!”

    “呀”的一声开门声响起。

    “夏丫,怎么啦?”苏氏一脸着急,衣服还没穿好。

    林月抿了抿唇,一脸难受,“他要出恭。”

    “娘不是跟你说了吗?东西放在床下——”

    “他急。”

    “唉。”苏氏叹息一声快步跑了进去。

    里面没法待了,林月将草席抛在地面,径直躺了上去。

    等苏氏出来看见到这一幕,心中忧虑陡增。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能露天睡?快起来进屋睡,恙儿……”

    “明天我下田。”

    “夏丫,听娘的,回屋睡!”

    苏氏拽着林月肩膀拉她起来,林月将自己贴在地上。

    “明天我做饭。”

    林月最终还是被执着的苏氏念回屋了。

    天将明,林月躺在床上没了睡意,看着黑暗发呆。

    幸好那边的人没啥动静,如死了一般。

    光亮从窗户纸透了进来,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