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华上次来过洪食楼之后,对这里菜肴的味道非常满意。
和她一样满意的,还有淮钰。
两人如蝗虫过境,点了两桌子的美食后,便让柳予洵去结账。
柳予洵身上没有银两,干脆又厚着脸皮去刷脸。
结果,这回儿碰上个钉子。
“什么,不可以?那怎么王老二上回来的时候还能赊账,小爷的信誉怎么也比那小子好吧?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小子来了你们这好一次,欠你们酒楼的银子,一次都没给过吧?”
“怎么他行,到了我这怎么就不行了?你们洪食楼是不是看不起我柳予洵?”
柳予洵声音气急败坏。
掌柜一脸为难,冷汗直冒。
大户人家子弟来洪食楼吃了东西,回头再结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城中都是如此。
只是今日东家家里的那位大小姐来了,特意叮嘱了他
柳予洵双目喷火,俨然已经怒火滔天,非要掌柜给个理由。
看他这架势,估计他不给个好点的理由,怕是要灭了他。
掌柜害怕得咽了咽口水,这柳家少爷背景强大,实在不是他这等小人物能得罪起的人。
心中哀嚎道:哎呦,大小姐,你这可真是害惨了我!
还好,一道活泼的少女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掌柜解救下来。
“是本小姐吩咐掌柜的,你说话怎么凶干什么,有什么事冲我来!吃白食还有理了!”
闻言,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一名珠光宝气的少女,被几名丫鬟簇拥着,踏入这间包厢。
那少女看着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身量不高,一张如满月般圆润的脸颊,白里透着红。
身着一袭橙黄色华美长裙,腰间束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腰带,裙摆上绣着繁复的金线花纹,随着她的走动,熠熠生辉。
头上梳着精致的发髻,插了好些精致的珠钗。一支金镶宝石的步摇,垂于耳畔,微微晃动间,叮啷作响。
那少女领着一众丫鬟便踏入了包厢,双手叉腰,悄悄踮起脚尖,仰着头看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柳予洵,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瞪得老大,气势十足:
“这家酒楼是我开的,我说怎样就怎样,就是不给你赊账!”
柳予洵看着她,突然笑出声。
少女面色涨红,“柳予洵,你什么意思?”
柳予洵伸出手,虚空对比了两人的身高,“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胖矮子,几年不见,你还是没有一点儿变化,还是”
他声音顿了顿,接着道:“挺矮的。”
很是欠揍。
少女被他攻击到痛处,顿时气红了眼,瞥见对方要收回手。
猛地一跳,直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
“啊!”柳予洵发出一声惨叫,不停地抖着自己的手,“苟明珠,你是属狗的吗?快松开你的嘴!”
苟明珠对此的回应是加重了力道。
柳予洵痛苦不已,本想伸出另一只手将苟明珠抵开,但是即将落在她身上之时,却又缩了回去。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不远处看热闹的凌华求道:“姑姑,姑姑,您快救救我,我要被她咬死了,我死了谁还带您去玩,帮您买东西,您”
凌华瞥了两人一眼,缓步上前,伸出手轻轻一拂,一股柔里迫使苟明珠张开了嘴。
柳予洵闪电般将手缩了回来,捂着险些被咬出血的手,躲在凌华身后。
“小姑娘,这咬人的习惯可不好。”凌华面上带笑,淡声说道。
“就是,就是。”柳予洵躲在凌华身后附和着。
苟明珠看着面前的凌华,眨了眨眼,下意识整理了衣摆,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柳姑姑,我只是在和予洵哥哥开个玩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她笑容灿烂,内心却有些忐忑。
这可是予洵哥哥的姑姑,这么漂亮的姑姑,她先前怎么没有在柳家见过。
先前她当着柳姑姑的面,咬了予洵哥哥,柳姑姑会不会不喜欢她?
凌华扫了一眼苟明珠,又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洋洋得意的柳予洵,只道:“没伤到人就好。”
苟明珠下意识看了一眼柳予洵手上的一排牙印。
那排牙印十分明显,还带了丝口水
不过没有出血,也没有破皮,她还是有分寸的。
“柳姑姑,您放心,予洵哥哥没受伤。”她下意识擦了擦嘴角。
接着小手一挥,同一旁的掌柜说道,“林掌柜,今日柳姑姑这顿本小姐请了,以后柳姑姑来洪食楼用膳,无论多少银子,都记在本小姐的账上。”
掌柜弯腰道:“是,大小姐。”
苟明珠露出一抹羞涩的笑,看得柳予洵哆嗦了一下。
他的动静没有瞒过苟明珠,苟明珠瞪了他一眼,望向凌华,“柳姑姑,这家洪食楼,是我开的。日后您若是想来尽管来,明珠请客!”
她双眼亮晶晶,不复刚开始的娇蛮模样。
看着一脸讨好的小姑娘,凌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那就多谢明珠姑娘请客,日后若是得空,可要多来柳府走动走动。”
苟明珠的眼睛更亮了,“是,姑姑。”
柳予洵一脸警惕,苟明珠不会为了报复他,要抢他姑祖吧?
这矮胖子虽然刁蛮,但是特别能装,在他面前一脸凶样,在别人面前一脸乖巧。
不知有多少人被她这模样骗了。
“姑姑,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吧。”
想到这,柳予洵一个劲地催促凌华赶紧离开洪食楼。
凌华点点头,随着他一起离开了洪食楼。
身后,苟明珠一直看着前方的凌华和柳予洵。
柳予洵突然转过头,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些什么。
顿时,苟明珠的眼睛一瞪,张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森冷一笑。
柳予洵立马转了回去。
苟明珠得意一笑,伸出手对着柳予洵的背影凌空攥紧,像是把柳予洵拿捏在手里。
既然婚约解除了,那可不算是她抢了。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将整个京城覆盖。
凌华缓缓从凭栏院离开,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她神识探出,将尚书府笼罩起来。
屋内点着炭火,柳瑞安夫妇私话间谈到了苟明珠。
这段时间,苟明珠在一些宴会上碰到尤氏,在尤氏面前表现得举止端庄,大方得体,又得知对方小小年纪便能独立经营酒楼,赚得不少银两,心里喜欢得不行。
隔三差五邀请小姑娘来府中赏花,又或者是寺庙上香,结下了不错的情谊。
除了每次看到苟明珠都像看到鬼似的柳予洵,其他的柳家之人,几乎都已经被苟明珠收服。
不过近几次柳予洵看到苟明珠,神情扭捏又带着几分不自在。
大雪过后,春天也不远了。
凌华的神识探到柳予洵的院里,发现这小子伏在书案上,头压着一本诗集睡得香甜。
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的口水流出,将下方的诗集打湿。
凌华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他房里。
伸出手勾出他脖子上的铁甲蚁药玉佩,往里注入了一道护身灵力,随后将玉佩重新给他戴上。
她看了一眼酣睡的柳予洵,用灵力将他弄到床上。
温和的木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圈,将他体内的暗伤,以及先前受了一顿鞭子留下的疤痕消除。
随后帮他盖上被子,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颗白玉夜明珠留在他枕边。
长命百岁,喜乐一生,这是凌华对这小子的祝愿。
大雪在地上堆积了厚厚一层,人踩下去,半个身子都要栽倒里面。
凌华轻巧地踏在雪上,走到正门。
“姑奶奶。”
听到声音,凌华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穿得臃肿、撑着伞匆匆赶来的柳容骏,笑了笑。
“天寒地冷,你年纪大了,受不得冻,回去吧。”
今年的天气寒冷异常,她这侄孙走过来这一小段路,脸冻得发白,嘴唇也乌紫。
柳容骏却是将手中的伞放在一旁,跪在寒冷又硬实的亭中,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容骏,恭送姑奶奶。”
凌华叹了口气,弹出一道灵力将他体内的寒气祛除。
那么大年纪了,别冻出个好歹
“我走了,你好好当官,好好做事,若是柳家日后能出一二有灵根资质的子孙,他们愿意的话,让他们来华澜宗,我在华澜宗等着他们。”
“是,姑奶奶。”柳容骏恭敬应道。
一阵寒风卷过,柳容骏抬起头来,面前再也没有凌华的身影。
天寒地冷,路上并无什么行人。
凌华独自一人从尚书府离开,不一会儿便离开了京城。
城墙上,一道身披金丝黑色大氅的高大身影,定定地站在上方。
雪花肆无忌惮地落在他身上,越积越厚,睫毛都结了一层薄冰。
他没有理会身上的雪,沉默着看凌华逐渐走远,直至化为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到。
“王爷,这雪越下越大了,您身子不好,咱们先回去吧。”一名侍卫小心道。
“嗯。”
那人这才转过身,被一群侍卫包围着从城楼上下来。
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身后,顿了顿,上了华丽的马车。
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小时候在柳府,他见过她,在一幅画里。
东宫内,柳予姝近日莫名嗜睡,方才打了个瞌睡,身子有暖流涌动,似乎还隐约听到了姑祖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朦胧之色褪去。
不知为何,原先一到冬日便脚寒的双腿,突然变得暖融融的。
她若有所思地从脖子上取下一块青色猴形玉佩。
柳予洵一觉醒来,发现他一直想要的白玉夜明珠,就在他身旁。
当即喜得他顾不得是不是凌华设下的陷阱,当即捧着那颗夜明珠,狠狠地亲上一口。
“嘿嘿,莫不是姑祖良心发现了,感念这些日子我伺候她尽心尽力,把这颗白玉夜明珠给我了?!”
抱着那颗夜明珠,他嘿嘿傻乐。
又珍惜地摸了摸,确认这东西是真实的,不是假的。
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夜明珠放好。
等他穿戴整齐,顶着外头的大雪,想要去给家中的一众长辈请安。
等到了柳容骏面前,才从祖父的口中得知凌华已经离开了。
他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半晌后,微哑着声音嘟囔道:“走就走了,走了之后我也不用担心动不动就挨她的打!”
说是这么说着,回到自己院里的柳予洵,又取出那颗夜明珠发愣。
“说走就走,好歹也相处这么久,走了也不告诉小爷一声,真小气”
他嘟囔着,屈起手指在夜明珠上轻轻一弹。
整个人还处于忧伤的情绪中,却不料那夜明珠微微一亮,一股力量打在他的脑门上。
这熟悉的感觉和力道,他立马就将夜明珠放下,捂着鼓起一个包的脑门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