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三夜,仿佛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般,无穷无尽地倾注而下。
整个中条山都被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雨幕之中,一片水汽朦胧。
道路早已被雨水淹没,变得泥泞不堪,难以行走。
溪流也像是被激怒了一样,奔腾咆哮着向前冲去;而山川河流则发出阵阵呜咽之声,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中条山悲壮的故事……
此时此刻,躲在意大利天主教堂中的高桂滋将军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机会。
然而,在这几天里,金振国的特战队以及特务营长齐天然却并未停下脚步。
他们冒着倾盆大雨,穿梭于附近的路边、树林和山坳之间,默默地收集并掩埋那些被遗弃在荒野之上的中国士兵的遗体。
由于多日来的高温天气,加上这场持续不断的暴雨,这些原本就已死去多时的士兵们的尸体开始迅速腐烂。
蛆虫从他们的口鼻、眼睛、耳朵甚至嘴巴里源源不断地爬出,令人毛骨悚然。
平日里,这些中国士兵普遍营养不良,身体纤细瘦弱,但现在他们的尸体却开始肿胀变形,有的内脏器官甚至从破裂处流淌而出,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
那些被苍蝇蚊虫、野狗和饿狼撕咬过的尸体,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是变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看上去异常恐怖,让人不忍直视……
他们到底是谁的儿子呢?又是谁的父亲呢?亦或者说,他们又是谁的丈夫呢?无人知晓答案。
因为在历史滚滚向前的洪流当中,根本不会有任何关于他们的记载留存下来。
他们只能这般默默无闻地腐烂着,逐渐与大地融为一体……
此时此刻,金振国不禁悲哀地想起了塞尔维亚的一句名言:“当战争结束之后,政治家们又开始握手言和,资本家们早已赚得盆满钵满,但唯有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她们还在苦苦寻觅着属于自己孩子的那一方坟茔!”
那些发动侵略战争的畜生们,就让他们的灵魂永远埋葬在18层地狱吧!
掩埋尸体绝对是一项非常消耗体力的工作!
天空飘洒着细雨,他们艰难地把周围三十二具中国战士的遗体集中到一块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堆放在一个天然形成的大石坑里。
老万这位厨师长以及另外三个曾与他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们,经历了两天两夜缺乏医疗资源的痛苦折磨之后,也相继停止了最后的哀号声!
或许对他们而言,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吧!
面对着这些英勇战士还有老万的遗体,齐天然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他要把老万的遗体单独埋葬,并为高将军修建一座简易的“疑冢”。
金振国听闻这个主意,立刻表示赞同!
毕竟,老万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跟高桂滋将军极其相似,如果能成功瞒过那些可恶的日本鬼子,或许就会停止追捕,那他们就能暂时安全无虞了。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他们马不停蹄地找来了一些能够代表 17 军的标志性物品,然后动作利落地给老万换上了高桂滋的服饰。
为了让这个假冢看起来更加逼真,他们苦口婆心地劝说高桂滋将军,最终成功地拿到了那把由蒋介石亲自赏赐、刻有他名字的“中正剑”,并将其与老万一同下葬!
心灵手巧的金振国找来了两块长达一米多的木块,只见他运刀如飞,在上面用自己最为擅长的“瘦金体”精心雕琢出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陆军第十七军中将军长高桂滋之墓”,然后稳稳当当地立在了厨师长老万的假冢坟头之上。
在“疑塚”的旁边,则是战士们的集体墓地。
在这些坟头之上,同样留下了金振国亲手镌刻的“三十五名中国阵亡士兵墓”的木牌。
齐天然吩咐身边的士兵,用教堂灶间里的黑炭将这两块临时墓碑仔细涂黑,使它们从远处望去异常显眼。
刚做完了这一切,就看见香草远远地跑了过来。
由于山坡上的泥土十分松软,脚下的小路更是泥泞,以至于她每跑几步就摔上一跤,全身上下已经变得泥泞不堪。
怜香惜玉的陈茂德见状,第一时间跑过去拉起她问:“香草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嘛!”
“快快!李参谋逼迫高将军投降!用枪!用枪指着将军”香草结结巴巴、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众人听罢,不禁大惊失色!
“这个狗日的李参谋!老子一路上就觉得那小子不地道!”陈茂德大吼一声,扔下香草,就往山下跑!
特务营营长齐天然见状,扔下教堂的农具,紧跟其后,冲向教堂!
金振国、李二蛋、刘树根、香草和其他战士也旋风一样的冲下山去
久经沙场的陈茂德和齐天然在接近教堂的时候,却出奇地冷静了下来。
他两人冲后面的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声张。
然后,就一前一后蹑手蹑脚的靠近教堂,由于哥特式建筑的教堂窗户一般都很高,他们只有猫着腰从大门外边往里面窥探。
“高将军,常言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只要答应他们,加官进爵,光耀门庭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李参谋站在高桂滋的身后,用手枪指着他在劝降。
“李小朋!你狗日的还是鬼子汉奸!老子怎么没有看出来?”高桂滋怒骂道。
“高将军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吗?想一想你自己,自从北伐战争以来,你投靠、更换了多少个主子了?还在乎这一次吗?”李小朋讥讽的回答。
李小朋说的倒是实在话!从北伐战争到中原大战、军阀混战、再到抗日战争。
许多拥兵自重的将军,为了保全自己或是发展壮大自身利益,哪个不是今天投靠这个阵营、明天又改换门庭另找出路呢?
高桂滋闻听此话顿时羞红了老脸!但是,平时居上位者的威严,让他虎死不倒威,破口大骂道:“去你妈的!那能一样吗?让老子像你一样投降日本人落下千古骂名?老子死也不干!”
“高将军,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卑微如蛆虫!但是,别忘了,现在决定你生死的是我,不是你!”李小朋用王八盒子的枪管戳了戳高桂滋的后背,威胁道。
趴在门口的陈茂德和齐天然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见高将军一时半会没有什么危险,两人就悄悄的议论起来。
“老齐啊,前几天,我就感觉有些奇怪,心里一直琢磨着,为啥咱们不论走到哪儿,都能被那帮鬼子给找上。现在可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这小子在背后充当汉奸,给小日本通风报信呢!”
陈茂德一边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闭上眼睛,仔细地回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突然间,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陈茂德清楚地记得,在他们逃亡的途中,曾经好几次,他注意到李小朋走到十字路口时,总是故意装作踢石子玩耍的样子,然后将两三颗石子摆成一个三角形;
又或者在山间的小路上,偶尔会折断一两根树枝……
“他奶奶的腿,肯定是那个挨千刀的杂种在给鬼子们留下追踪的标记!”齐天然恶狠狠地咒骂道。
通过齐天然的介绍,这个李小朋是军参谋长金醒吾的狗腿子。
军参谋长金醒吾素来与高桂滋将军不和,明里暗里总是会制造一些摩擦来膈应高将军。
眼看中条山战事糜烂不可收拾,他们就在暗地里投靠了日本人!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两名战士悄悄靠过来。
“你们立刻在教堂四周一华里的范围内,仔细检查一下树木、地面和石头上是否有明显的记号。一旦发现,马上毁掉!”齐天然行事果然非常谨慎周密。
“为了照顾您的面子,田边盛武将军还给了您另外一个选择!”教堂里面的对话又传了出来。
“什么选择?”高桂滋怒问道。
“田边盛武将军说,它还可以把您送到杭州,在汪精卫主席麾下效力!”看来,这个李小朋真是苦费心机啊。
“呸!你想让老子去给汪精卫那个大牌汉奸的‘伪国民政府’服务?休想!”愤怒的高桂滋把椅子的扶手拍的啪啪作响。
“汪主席也答应了,只要你过去,一个陆军上将军衔和国防部长的任命等着您啦!”李小朋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啪!”高桂滋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李小朋的脸上。声震屋瓦的骂道:“去你妈的!”
李小朋猝不及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后,马上恼羞成怒,“啪”的一声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那我们就同归于”李小朋的同归于尽这个成语还没有说完,门外的枪声就响了起来。
子弹正中他的右手手腕,手枪应声掉落在地。
齐天然和陈茂德一前一后的冲了进来。
齐天然一个虎扑就将李小朋按倒在地!陈茂德则潇洒地吹了吹枪口还没有散尽的硝烟,看戏一样的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将军的身边竟然出现了鬼子的卧底!看来,这个高桂滋将军也是有识人不明的缺点啊!
齐天然带着大家去掩埋战友的尸体,留下高桂滋将军的贴身秘书李小朋参谋陪他,没有想到就出了这种事情!
这让高桂滋和齐天然觉得,在金振国他们特战队员面前实在没有了面子!
幸亏有香草在教堂神职人员的菜地里面忙活,发现异常后,及时把李小朋叛变的消息传递了出来,否则,后果实在不敢想象!
“报告!”两个巡查的士兵回来了。
据他们报告,在山后的几根树上,有人用刀子刻画出了几个箭头,箭头指出的方向正对着教堂
齐天然用脚前掌狠狠地在李小朋的脸上用力的踩了踩!
问道:“说!那些记号是不是你刻上去的?”
“是我干的!你们杀了我吧!”李小朋歇斯底里的回答道。
“李小朋,你说,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或许,我会放了你!”高桂滋心有不甘的问道。
“我跟了将军您十几年了,可还是个小小的参谋秘书!比我资历浅的人早已经当上了营长、团长了!他们整天吃香的喝辣的!不但有大把的票子赚,还有一大堆送上门的女人睡!可是我呢?”李小朋知道今天自己不可能善终了,索性干脆的回答。
齐天然一脚踢在李小朋的面门上。怒斥道:“就为这,你他妈的就要当汉奸出卖我们?你狗日的贱不贱?”
“齐天然,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想当年,老子当上尉参谋时,你他妈的还是个大头兵呢,别他妈的给老子装什么大瓣蒜!”血流满面的李小朋毫不示弱的回骂道。
仔细想了一想,高桂滋也觉得这些年亏待了李小朋这小子!这小子办事机灵,文字功夫也不错,自己用着顺手,就一直留在身边,没有给他安排实缺。
“唉!这些年,一直让你在我身边搞些文秘工作,实在是委屈你了!你走吧!”高桂滋将军痛苦的朝着齐天然挥了挥手。
“放了他吧,今天的事情,我不追究你,就当我们两清了!”高桂滋示意随从扶起了李小朋。
李小朋一个轱辘爬起身来,对着高桂滋将军“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就奔教堂的大门跑去
齐天然不敢违背高桂滋将军的命令,又担心这个李小朋离开之后,马上就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麻烦!
他急忙的给金振国他们努了努嘴,还不停地眨巴着眼睛,示意他们赶紧跟出去!
李二蛋率先反应了过来,只见他快步走向门外,在大门的后面捡起那把神职人员劈柴火用的斧头跟了出去。
在他前面,李小朋惶惶如丧家之犬,极速的在奔跑逃命!
可是,道路十分泥泞湿滑,常年在军部搞文职工作、缺少锻炼的李小朋跑得并不快。
很快,李二蛋距离李小朋只有二十多米远了。
只见李二蛋抡起斧头,隔空扔了过去!
小时候,李二蛋就拿着砍柴刀和斧子学习投掷技术。
通过长年累月的练习,他基本上能在三十米之内,对奔跑的兔子、麋鹿、野鸡做到一击而中,从不失手 。
那个正满心欢喜,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李小朋根本没有提防后面有追杀他的人!
当他刚刚爬上一个半米左右的土坡时,一把锃亮的斧头飞了过来,砍中他的后颈窝。
只见李小朋闷哼一声,脖子上的鲜血瞬间喷射而出,扑倒在山坡的泥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