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攸之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什么地方去。他的面前是一个漆黑而深不见底的倾斜洞穴,坡度不算很大,斜坡异常平滑,露出了颜色分明,分层明显的岩层,如同渗透出的一道道血痕;向两边看去,平滑坡面延伸至地平线处,所有的大大小小的坑都不见了踪影,仿佛回到了华北的平原之上,只是这里没有任何生命。向正前方望去,洞穴的顶部离自己至少也有几十米。大地仿佛被能开天的巨斧劈砍,留下了这一道深深的疤痕。
大地,在哭泣吗?洞穴的漆黑中,不断涌出一股无法描述的力量,如冬天诡诈的寒风般,吹拂着沈攸之的重型宇航服,然后穿透过宇航服,穿透过沈攸之的躯体,流过耳边时能听到类似远方教堂中倾尽全力的合唱般肃穆的风声,随后向他背后同样漆黑的太空中流去。
天空也在流泪。高空中肉眼可见的许多碎石环绕着月球的轨道运动,它们反射着太阳光表现出银白的光彩,如同一串珍珠项链。而其中的大部分并不能在轨道上维持很长时间,会被月球的引力吸引,最终一颗颗坠落在月球表面。
月球的陨石坠落并没有像地球的流星那样美丽的拖尾,而因为质量很小,撞击地面也不会有很大的火光,撞击地面飞溅的碎石,毫不减速的朝四周胡乱飞行,然后激起月壤,化作更碎小的碎石。
沈攸之跟随相对位置坐标来到了这里,如果没有出错的话,月面基地应该出现在自己正上方几百米处,而他抬头望去却只有寂寥深邃的宇宙。
所以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呢?现在看来唯一的回答就是到此为止了。
沈攸之转身回到迫降得有些狼狈的返回舱中,准备拿取那块仅有的生命力晶石,补充宇航服的气体以及更换了电池。
走了几百米终于到时,却发现返回舱已经被陨石砸成了碎片,中间留下了一个小坑,零件和外壳散落一地,在灰白的地面很显眼,如同一把芝麻撒在了米堆表面。沈攸之翻翻找找,找到了仅剩的一块生命力晶石。
至于他为什么迫降月球,因为他第一次根据坐标找到空间站本来应该在的位置时,迎接他的不是空间站敞开的大门,而是轨道上迎面以极高速度飞来的,大大小小的碎石块。
从碎石的袭击中死里逃生之后,他明白了为什么空间站不在这个轨道上了,于是他改变速度,又绕了月球一圈之后,找到了空间站最有可能去的备用轨道之一。
然后他就在那里找到了熊熊燃烧着大火的空间站残骸。
剩余的燃料不多了,沈攸之只能选择用仅剩的燃料迫降到月球基地周围。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月球轨道上的碎石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很多,好不容易接近了月球,却发现月球基地周围的地形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让迫降有了些难度。
沈攸之捏着生命力晶石,打开无线电试图接收什么,虽然说什么都不可能接收到,然后沿着大斜坡径直向洞穴深处走去。
走到有顶的地方之后,光线大多被阻挡了,幸好重型宇航服自带灯光,才让视线不那么受阻。沈攸之低头看着脚下的岩层,走着走着会遇到一些不同种类的岩石层,带来全然不同的脚感和摩擦力,然后持续一段路程。
顶部时不时传来轰轰的震动声,每次震动都让顶部落下一些灰尘和小碎石,这洞穴的稳定程度不知还能坚持多久不坍塌,无人可知。
越往深处走,温度却越低,因为根本比不上表面那阳光直射带来的温度;而再深一些,温度又上升了。
越往下走,那不断涌出冲刷着沈攸之身体和灵魂的力量,便越大量,感觉马上就要接近一个神圣而神秘的地方。
“沈攸之?”
面前的黑暗中有人叫了沈攸之一声,这声音空灵而虚弱,很突兀地直接出现在脑子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向前跑一百米有一面墙,向右十米有一扇门,进门右转再跑一百五十米,我的尸体就在那里,从宇航服中拿了储存条就赶紧转头跑,然后上坡,回到月球表面去。”
那空灵的声音依然在说着,字字句句却非常深刻的记忆在了沈攸之脑袋里。
“然后呢?”沈攸之对着那片黑暗问道,虽然他也知道,宇航服中的声音根本不可能传播出去。
“然后么,就把一切都交给远在地球的同志吧。”
没用几分钟,沈攸之喘着粗气重新回到了月球表面,而此时,就算是重型宇航服,储存的氧气也已经耗尽了。沈攸之只觉得头渐渐开始晕眩,腿和脚也很重很重,弥留之际,一束温柔的光照在了沈攸之脸上,恍恍惚惚中一朵洁白的花翩翩落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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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花瓣翩翩飘飞,与其他颜色的花瓣一起降落在地,然后被来往的人们踩入土中。
为什么这花的乐园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原来是一对新人正在举办盛大的婚礼。
一位年轻才俊的年轻人身着正装,有些随意地坐在凳子上,面前是还没上菜的大圆桌,手中拿着一部手机外放看着新闻。
新闻报道说第一阶段的探月任务以陨石撞击摧毁了月球基地,全员撤出月球和空间站而告终。而我国的航天员祁川,沈攸之,江梦瑶,却十分出色地,提前了完成所有阶段性任务。
“所有阶段性任务都完成了,这么厉害?我都没注意。”年轻人自言自语“那几千个亿也算是没白花。”
新闻接着说就算是冰冷的宇宙中也能碰撞出爱情的火花,而今天,其中两位宇航员将举办他们盛大的婚礼仪式,现在,我们将跟随镜头
“啊?难道说?”
“沈攸之!沈攸之,你不要再玩手机了!”远处有人大声叫喊着,“你老婆来了,赶紧给我过来!”
开满花的树林中间,有一条铺满花瓣的水泥路,远处缓缓驶来了几十辆贴着鲜花装饰的豪车组成的车队,一眼竟然看不到头。
沈攸之立马站起身,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领,向车队走去,跟着一起的还有自己的好兄弟们以及几个重重的摄像机。
沈攸之一开始是根本不知道这电视台会来的,本来他也不愿意。至于为什么会来,前几天自己的爸爸不经意间提了一嘴这件事,虽然当场被沈攸之拒绝了,但事实看来,老人家估计有点倔。
在柔和的阳光下,新娘如同从月宫缓缓降临的仙子,从银白闪耀的轿车中款款而下。她的西式婚纱如瀑布般流淌,洁白无瑕,犹如冬日初雪覆盖着蔚蓝的苍穹。婚纱上绣有嫦娥的倩影与玉兔的灵动,仿佛在讲述一段古老而美丽的传说。
她轻盈的步伐似乎踏着云端,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无尽的浪漫与优雅。身旁绽放的洁白鲜花,宛如星辰点点,与她那被幸福光环笼罩的身影相映成趣。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伴随着新娘的轻笑,仿佛在为这美妙时刻作着最纯净的见证。
新娘手中捧着一束由百合与玫瑰编织的花束,每一瓣都似雪般洁净,它们不仅是爱情的象征,更像是对嫦娥与玉兔那份高洁与神秘情怀的致敬。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目光都汇聚于这位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娘,她是那么地美丽,那么地动人,就像是洁白鲜花中最璀璨的一朵,静静绽放在爱的光辉里。
“嫦娥仙子。。。。”
沈攸之看呆了,而脑子里不知为何蹦出来这一句,正是这一蹦才让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从月球回来之后,身边无论多美的美女他都提不起兴趣,反而莫名其妙对江梦瑶颇有好感,而且无法自拔。
因为江梦瑶的长相和气质,真有几分嫦娥仙子的味道。但是,因为嫦娥喜欢上江梦瑶这件事,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
“狗屁,我对江梦瑶的爱肯定不可能这么肤浅。”沈攸之心里对自己暗骂道。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欢声笑语中,不知不觉已经进行到了吃完饭的唠嗑环节。
“沈攸之,你们这次的婚车车队,真的是我参加婚礼见过最牛的车队了,至少是五十辆还多吧。”李明轩羡慕中带着不可思议的说着,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对不同的人说这话了,然后只对着沈攸之问道
“虽然我知道现在车价都降了好多,但是租这次还是不便宜吧,具体是多少啊?我以后如果也搞婚礼也弄一次。”
“额,车价我不知道啊,这些车都是我爸的来着。”沈攸之眯眼苦笑道。
但这句话把包括李明轩在内的几个人惊掉了下巴,作为从小玩在一起的朋友,李明轩知道他家很有钱,但不知道居然这么有钱!
“你小子牛啊,显山不露水的啊!”李明轩给了沈攸之肩膀一拳,玩笑着说,两人碰杯喝了一口茅台酒之后,李明轩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祁川呢?祁川居然没有来吗,我都挺想他了。”
“祁川他工作狂一个,又投入到机密工作里去了,连假都请不了,不方便来的。”沈攸之回答道。
“可惜了,我从你们去月球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两个儿子还来我家玩过一段时间呢,”李明轩说着,又抿了一口苦酒入喉,“哦对了,祁川的小儿子贼可爱,我心都要化了!你见过没有?那种小孩的皮肤真的光滑,羡慕死了。”
李明轩接着说“不过这小儿子真的闹腾,一个下午给我累趴了,他倒是倒头就睡了,我还要做饭。”
“你这么一说,我还没见过祁川的儿子呢,诶,他媳妇肯定忙坏了,祁川在月球就担心他媳妇遭不住儿子折磨哈哈哈”沈攸之笑着说。
“坏了?”李明轩突然搞得很神秘,微低着头凑到沈攸之耳边,小声说“死了!”
“啊?”沈攸之有些难以置信,“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回事?”
“日本那边不是和恶魔打仗吗,很多伤员从前线运下来,非常缺医生,他媳妇义无反顾就去支援了。”李明轩说着“但是有一天恶魔的部队居然正好传送到了战地医院周围,他媳妇就不幸牺牲了,那时候你们两个都还在月球呢,好像就是你们回来之前几天的事情。”
“真是,可惜了啊。”沈攸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英雄的人物为什么总不能有个好的结局呢?
随着婚礼庆典的终结,宴客大厅内的热闹气氛逐步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零散的谈话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车队负责将宾客送回家,夜幕下一排车灯将路面和树林照的明亮,沈攸之站在路边,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挥手道别每一位宾客。
亲属们带着满足而宽慰的表情,与沈攸之道别。
宾客渐渐稀少,最后一位客人也离开了,沈攸之目送着他们离去,四周最终回归于宁静。他转身望向空荡的宴会场地,桌上散落的花瓣和飘落的彩带见证了今日的喜庆。
沈攸之抬头望去,黑色的天空幕布下,散落着漫天的繁星,一轮圆月悄然斜挂于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