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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五鬼乱心(一)

    这薄月公子自小便极其不受家人待见,可能跟他出身也有莫大关系。他母亲是薄云天偏房妾室,又因生他之时难产而死,所以他自小便失去母亲庇护。

    也就是说他是庶出,薄云天起初还思恋他母亲,可男人多薄情,随着身份地位的提高,身边女人渐多也就逐渐将他放置一边。再加上嫡出的两个儿子薄情薄意从中作梗,终日诋毁陷害于他,使得其父对他渐渐冷落。

    最悲惨的时候,他连个仆人都不如,每每被呵斥惩罚,都有一群嬉笑恶仆对他冷言冷语,落井下石。

    这些事情在他小时候发生得最为频繁,天可怜见,他身贱命硬,成长之路虽多有磕碰,却也茁壮至今,待得成年,仆人童厮才不敢过来欺负他。

    这些怨念此时被饿鬼一勾,如潮水般涌出,令他气愤异常。试想,谁还没点脾气啊,就算这人豁达善良,可并不代表一直能被人触碰底线的环境下安之若素。

    此时被龙玄稳固心神,薄月的情绪逐渐冷却下来,紧握的双拳慢慢舒张开来。

    过去总归是过去,这些不好的记忆就让他随风去吧,把握明天才是明智之举。

    薄月心中已除四鬼,心神大半都能自处,又有龙玄协助点拨,已将内心不满大而化小,小而化无。

    那饿鬼混沌体终遇降魔灵光,就仿佛鼠儿见到蛇一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化作一颗暗灰舍利。

    灵光大闪,志得意满的卷着五颗鬼舍利越体而出。

    在灵光返回之际,薄月倏然抬眼,只觉胸臆之间畅快无比,多年来的阴翳一扫而光。他的双眼此时也变得有神多了,气色转得红润起来。

    龙玄召回灵光,一把抓住五颗鬼舍利,命薄月起身。

    二人开门出去,御起神剑化作一团暗金光芒朝西北方飞去。

    九天广阔,夜云漂浮。薄月紧紧揽着龙玄的腰,忍不住朝下方张望。

    只见所过之处峰高河阔,岫美岭峻,一派豪气冲天之感。是了,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建功立业,这些许挫折算得了什么呢?

    飞行不远龙玄御剑下落,薄月稳住身形,与其一同翻下神剑。

    龙玄道:“这五鬼之灵乃是最脏最毒的五种厄运所化,必须立个镇魔塚,既能震住这些恶灵又能使它们驱散怨念早日投胎。”

    薄月点头领悟,这次驱魔竟令他对这阵法之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思量着等师父得空时讨教一二。

    龙玄算准了方位,在一棵大槐树下浅浅的刨了五个间隔不到半丈的坑洞,将这五颗鬼舍利都用符纸包裹好后填埋进去。

    薄月帮忙处置,不大一会儿便即完成。

    他心中畅快,心胸之中无比的欣悦,虽也憎恶这害人的五鬼,可却想得通透。

    如果不是自己素有心结,也不会被人下这符咒,今后之路势必自强不息,稳固自心,才能不被外魔所扰。

    想通这一层,居然还款款拜了几拜。

    龙玄望着他,声色不动,轻轻道:“你为何拜他们?”

    薄月悠叹一声道:“毕竟我有心魔才找召来的厄鬼,错不在它们,皆在我自己。”

    龙玄大悦,觉得此人虽无道根,可骨子里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如水月华轻轻洒下,映在薄月脸上。那脸上再没有忧郁怯懦的神态,取而代之的是沉着坚毅的眼神。他幽幽望了一眼五个小小坟茔,仿佛那里埋的是自己,过去的自己。

    时光穿梭,转眼已到初夏,薄月自去心魔后,精神大振,气色变好,胃口也好了许多,能比以前多进半碗饭。夫人孙氏见状心喜,这几年随着丈夫日渐萎靡的形态,暗自里也跟着着了不少急,眼见顶梁柱重整雄风,打心眼里高兴。

    薄月依了龙玄嘱托,每天深夜悄悄去他小屋修道。他资质普通,身体薄弱,不适合练龙玄的真火仙法,却对阵法符道乐此不疲。

    龙玄不光道法高深,这阵法一术经师兄点拨,造诣实也非凡。所以此时传授给薄月,自也使其受益匪浅。

    不到三月光景,薄月道法仙术大有精进,他学会了攻击阵法“天雨八百剑阵”和补气归元的“一气连心养气阵”两种,自身法力也有所提升,虽然天生力弱,学起步法之术却略有小成,迷踪步已得龙玄真传,一经施展六道残影数吸才散。至于御空之术也能驾驭着飞剑缓行数里,只没有神木做本,只能用自己的凡剑降龙,龙玄一直想给他弄一把好的做本命飞剑却没有良好机缘,一直饮恨心中。

    初夏风光,万物勃勃,后院之中一片樱绿之色。龙玄早换了单衣,自与薄月相交数月,吃喝用度标准直线上升,身宽心安竟胖了几斤。

    身心舒服,却也未忘记修行。他的金丹巅峰境界已提升到了大圆满境界,这几个月来教授薄月之余,都在思念远方那终做己妇的小蜻蜓,心中万分焦灼,却总感时机未到,修行尚浅是以不敢轻易踏出侯府半步。

    这一日,骄阳驾空,直把这侯府晒得一团火热。薄月公子在寝居内着了一件凉衫,佩戴各类金玉饰品,领了父命准备去书房受教。

    下了阁楼转过凉亭,顺着小湖之畔轻踱一阵,身上已不堪炎热出了一层细汗。

    进了小楼,顺着楼梯徐徐上行,还未及门口就听见父亲和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交谈之音。

    “父亲,这书房之中素无外人进入,此事大有蹊跷,您前些日子吩咐要潜心书画,命所有侍女仆僮不得上楼,距今已有两月,想必不是府内人所为。”这声音轻缓动听,言辞又理节分明,却是大公子薄情的声音。

    “父亲,这事不容小觑,我想是有些妖祟作怪,我们父子关门说话,此事绝不简单。”二公子薄意话语简单,却往往切中重点。

    薄月轻推房门,先给父亲行礼又毕恭毕敬的朝两位哥哥一一行礼。

    两人一个眼望屋顶,一个假意亲热,都是一副生分至极的形态。自小到大这两人很少给自己好脸,偶有接触,也是眼含嘲讽面含冷笑。

    薄月虽早就习惯,可此时今非昔比,脸上虽不动声色,可再不是以前那般怯怯缩缩像个鹌鹑一样。

    两日见状,心中诧异,互相递了个眼神,其中意味不为人知。

    薄云天生得一副长方脸形,颌下掌宽髭绪,眼角皱纹不少,面上皮肤细嫩,一双手更是纤细柔和,显是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待薄月见礼,头都不抬,缓缓说道:“前日我练字到中夜,不及回房只在屏风后凉榻上安寝,半夜里这房中有些微微动静,我以为是晚上凉风吹进,也就没起来,哪知道今日,喏,”一边说着一边挑起案上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接着道:“你们看看我明明把这字写到一半就困倦安睡,哪想到今日被人补上了半句。”

    那宣纸上是一首诗词,前半句是“一弯残月成三影”,后半句则被独具匠心的应了一句“福盈豪门”两句诗词虽也工整,内中含义却似别有隐情。

    “我修道半生,可也未有大成,战场厮杀还算勉强,可对这邪祟妖灵之物可没有应对办法。”薄云天缓缓摇头,一边望着飘飞俊逸的下半句诗文说道。

    薄情薄意见薄月进来,早就在心里合计怎么算计他。见有逢插针,便即说道:“父亲,你积攒世间法宝无数,想是因此引来邪祟,其实是父亲福泽深厚才能此机缘,要知道但凡有点灵性的法宝都是有灵性的,父亲坐拥世间至宝逾千,这就是众望所归,福缘满溢的表现。至于些许妖邪,我等兄弟出力定能将其擒获驱逐,必不会再让您忧心。”

    这番马屁功夫拍得可谓十分到家,居然能从邪祟入宅引申到德报上,也算是别具匠心了。

    薄云天深深望了他一眼,未表态度,一眼瞥见薄月,这三少爷一直以来萎靡怯懦,最近不知怎么了,英姿勃发的,像转了性似的,便开口问道:“月儿,对于这事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薄月对这宅中怪事早有耳闻,一些丫鬟仆厮早就传得疯了,从一进书房,他就在暗暗盘算思考,直等父亲开口垂询。

    “回父亲大人,首先这个妖怪可能并无恶意,因为寻常怪祟专找一些身体虚弱的青年男女下手,或勾男子淫乱,或引女子失身,只留墨宝的还真是闻所未闻,但更可说明此物并非想害人。其次,虽不是害人但必有所图,父亲的藏宝阁中宝物成堆,终日散发光芒宝气,想是引来怪物源泉,只是您得仙师传授,在宝阁设下的阵法一般道仙境界的人都无法进入,这怪物应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望洋兴叹,无意间看见父亲的墨迹一时心痒所以才败露了行踪。”

    薄云天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心中对这三儿子的看法逐渐有了改观。他一直以为这老三是即窝囊又废物,今天唤他来本是无意,哪成想他这一套说辞有礼有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能说得通,不由得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