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这是谢云襟第一次在中秋赏月,并不觉得今晚的月亮特别圆。金夫子特地杀了只鹅打牙祭,山上的生活远比在鬼谷殿时拮据,但这是少爷第一个中秋,奢侈些也无妨。
“我们就在这等吗?”谢云襟问。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但仍被限制在房屋周围活动,不能下山。
“爹一年不来,我们就等一年,三年不来,我们就等三年,要是十年不来呢?”
“老奴会陪着少爷。”金夫子道,“您不孤单。”
不过是从一座牢笼换到另一座牢笼而已,谢云襟摇头:“我不要,我要离开这。”
金夫子皱眉:“少爷听话。再说,您又要去哪?”
谢云襟一时哑口,竟不知要去哪里。
“您不知道老爷跟大少爷住哪,年纪小,又不会武功,这里是萨族领地,随时都有危险。”金夫子道,“只有这里最安全。”
“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爹吧?”谢云襟问,“难道你没办法联络爹的手下?”
“那要先回到关内。”金夫子道,“我们没办法回去。”
“总要找路啊!”谢云襟着急道,“一定有路回去的!”
金夫子道:“崆峒把边关守得水泄不通,三龙关上都是守军,但凡有路可通,铁剑银卫早封锁死了,哪有这么容易?”
“我不信!”谢云襟语气坚决,半点也没有因为金夫子的话而动摇,“我不信!我相信一定有路!我在鬼谷殿都能找路下去,这里能比鬼谷殿险峻?”
“您差点就死了。”金夫子道,“这还不够让少爷学到教训?”
“就算回不去我也不能活在这里,这屋子比鬼谷殿更小!”谢云襟道,“你不能关着我!”
“少爷,其实我能。”金夫子一顿,在谢云襟愕然间接着说道,“我明天就去找路,您先歇着。这里是萨族地带,咱们什么都不懂,遇着人容易出事。”
谢云襟没办法,只得点头答应。
第二天一早,金夫子准备好一天的饮食便出门去了。谢云襟没有闲着,学着照顾自己,喂鹅,锄田,但这些他并不熟悉,也就是不熟悉,才知道原来鹅这么凶,竟能把他追着跑,还啄得他一臂淤血,也因这,他不敢离牛太近,天知道那怪物一撞能把他撞回床上再躺几个月。于是犁田吧,一下午只磨出个大水泡,他蹲坐在地,不禁有些委屈起来。
这委屈原也算不上什么,也就是喂鹅锄地不如人意而已。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就在眼前,这是他过往求之不得的美景,他心底一酸,眼眶就红了,眼泪不住流下,坐在门口抽泣。
金夫子恰恰赶回,见他在哭,忙上前询问,谢云襟擦去眼泪,只说没事。金夫子见着他手上淤伤,脸色一变:“这些事让老奴来做就好,用不着少爷动手。”
“找到路了吗?”谢云襟问。
金夫子摇头。
九月,天气渐寒,金夫子这十余日天天出门,毫无进展,谢云襟道:“你走远些瞧瞧。”
“去得远了,就赶不回替少爷做饭了。”金夫子道。
“我跟你一起去找?”谢云襟问。
金夫子摇头:“少爷不会武功,还不如老奴施展轻功,走得又快又远。”
“我们多备些干粮,走远些,往山上找路。”谢云襟道,“肯定有路回去的,要不去蛮族那打听。”
“少爷!”金夫子板起脸严加训斥,“不能再叫蛮族,被人听见了得死!”
“这儿哪来的活人?”谢云襟怒道,“没有!一个也没有!”
金夫子见他发脾气,道:“要走远得从长计议。现在是九月,转眼入冬,冬天入雪山太凶险,咱们趁这几个月多备些粮食,等明年开春走一趟看看。”
谢云襟觉得古怪,虽然金夫子说的没错,但这些事他怎么早没想到,反倒像是在拖延?
又过了几天,金夫子出去探路。午时刚过,谢云襟坐在门口,一名中年人远远走来,此处偏僻,向来人烟稀少,谢云襟忙躲入屋内。
那人径自走来,在门外张望了会,对着门喊道:“希瑞德,希瑞德!”是希瑞德父女的熟人?那人敲了几下门,竟推门走入,是个绑着灰白色头巾,身穿蓝色衣衫,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见到谢云襟,讶异问道:“你是谁?希瑞德跟莉卡呢?”
谢云襟不慌不忙起身:“他们搬走了。”
那人一脸狐疑:“搬走了?”
谢云襟问:“您是哪位?找希瑞德有什么事?”
“我叫乌夫,是羊毛商人,希瑞德很久没送羊毛来,我来瞧瞧。少年,你是谁?”乌夫问。
“我叫谢云襟,刚搬来这,希瑞德把房子卖给我们了。”谢云襟尽量保守回答,“他们搬到别的部落住了。”
“你是汉人?”乌夫皱眉,“怎么没跟我说一声?他不是还背着顶撞祭司的罪名?有说要搬到哪个部落吗?”乌夫走到门口张望,“牛跟鹅都没带走?”
“我们买下这房子,给了很多银两,把鹅跟牛一起买下了。”
乌夫信步在院子里走着,谢云襟怕他瞧出端倪,跟在后边。乌夫又问:“你说你们,除了你还有谁?”
“是……我跟我……”他本想说仆人,但立即察觉不妥,一个有仆人的公子为何要搬到荒山野岭?必然引起追问,于是道:“我跟我叔叔。”
“你们本来住哪?为什么搬来?”乌夫不住追问。
“那是我的私事。”问一答一只会引起不断追问,要礼貌且强硬地回答,“希瑞德已经不住这了,这是我家。” 谢云襟说着张目四望,寻找有无趁手兵器,免得遇到危险反抗不了。
乌夫听出他的不满,道:“我就是问问。”说着向院后走去。谢云襟吃了一惊,快步跟上。
乌夫瞧见两座小土堆,疑问:“这是什么?”
“我叔叔翻土,想种点东西。”谢云襟神色不变地回答。
乌夫问道:“种什么把土翻成这样?”
谢云襟答道:“我不知道,等叔叔回来告诉你。”
乌夫心中起疑,上前一步揪住谢云襟手腕:“你们是不是害死了希瑞德?”
谢云襟挣脱不开,着急道:“你做什么!你有什么证据?你是强盗吗?”
乌夫也不敢轻举妄动,道:“你莫走,等我把这土堆掘开瞧个究竟!”说罢甩开谢云襟手腕径自去找锄头挖土,谢云襟拦他不住。
乌夫才掘了几下,一条人影猛地闯入,从后一棍子砸在乌夫右边脸上。这一下劲力猛恶,乌夫又是没学过武功的普通人,颈骨断折,脑袋兜了小半圈,两眼无神上翻,舌头吐出,软软搭在自己脖子上,身子还愣愣地向前走了两步,才趴倒在土堆上。
金夫子像是怕他不死,踏上一步,对着尸体全身啪啪啪啪一阵乱打,一棍接着一棍,口中不住骂道:“操!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我叫你找死,叫你找死!操,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该死!该死!我操你娘你为什么要来找死,操!你为什么要来!操!”
他不住破口大骂,手中棍子一下又一下,打了数十下犹不止歇,血迹把木棍染得通红。那尸体犹如块肉泥,直到木棍断折,金夫子握着半截木棍还在打,谢云襟见他咬牙切齿,双眼满布红丝,状若疯狂,神情狰狞,竟有些害怕,不由得退开几步,扭过头不敢看。
金夫子这才察觉,以为谢云襟余悸未消,扔下木棍大口喘气,走向谢云襟,揽着他肩膀道:“少爷,我早说过不要替他们建坟,这不就引人注意了?”
谢云襟疑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金夫子道:“老奴好一阵子找不着路,想换个方向试试,回程时恰好经过,就见他正在挖坟,赶忙帮少爷解围。”
有这么巧的事?谢云襟心下起疑。自己遇到危险,金夫子就恰恰赶回?回想起落下悬崖后这几个月,金夫子似乎处处找理由不让自己离开……
他想再问,却见金夫子脸上眉须与衣服都溅满血迹,又想起他方才狰狞神态,心底不踏实,还有几分惊惧,于是道:“你先收拾吧。”
金夫子将乌夫尸体拖到山上寻个山沟扔了,回来时已是夜晚。他换上干净衣服,取羊奶和烤稞饼伺候晚餐,谢云襟见他张罗妥贴,态度恭敬,惊慌才收去几分。
“下午吓着少爷了,少爷别慌。”金夫子解释,“我是见他冲撞少爷,一时气愤才下了重手。”
谢云襟点点头:“没关系,夫子这般照顾我,我很开心。”
金夫子喜道:“少爷不生气吗?”
谢云襟强笑:“夫子都是为了我,我哪有什么好生气的。”
金夫子喜道:“少爷不生气就好。”
金夫子又服侍谢云襟就寝,满脸慈爱关怀,跟往常一样在床边打地铺。谢云襟却难安眠,想着今天的事,还有之后的事。
他觉得金夫子不想让他离开这里,比不想让他离开鬼谷殿时更甚,金夫子可能根本没去找出路。但自己也不能没有金夫子照顾,他很清楚自己什么都不会,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金夫子,自己难以存活。
不能坐以待毙,他得摆脱困局。
第二天一早,金夫子打水服侍,谢云襟摇头道:“金夫子,以后你别服侍我啦。”
金夫子不解,皱眉问:“少爷什么意思?”
谢云襟直视着金夫子:“其实你一直没去找出路,对吧?”
金夫子被当面揭穿,一时语塞,谢云襟观察着老师脸色,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让我太失望,所以骗我。金夫子,真没法回去了吗?”
金夫子叹了口气:“少爷哭也好闹也好,咱们都没办法回去了。”
“那就下山。”谢云襟道,“如果我们回不去,就得在萨族领地住下,我们就当个萨族人。”
金夫子惊道:“萨族人?少爷您在胡说什么?”
“我们没法在这继续住下去。”谢云襟道,“昨天死的那个羊毛商人没回家,他的家人很快会找来,可能就在几天后,你不能一个个全杀掉,他们会找到尸体,也会找到我们。”
金夫子沉默半晌,他知道少爷说得有理,却一脸犹豫。谢云襟看出金夫子并不想搬离小屋,否则金夫子昨天杀人时就该想到这层,但他却拖延着,彷佛还心存侥幸。
离开鬼谷殿后,金夫子就透露出一股不寻常,或者这样说,打从谢云襟在山谷下被金夫子救起,金夫子对他便格外“关心”。并不是说金夫子以前不关心他,只是有个模糊的变化,但谢云襟说不出这是怎样的变化。
“我说的没道理?”谢云襟问。
“少爷说的是。”金夫子道,“咱们得尽快搬去安全的地方。”
“现在已是九月,山上荒芜,咱们下山时见过的。”谢云襟道,“咱们只能下山,下山遇着的人就多了,咱们得摸清萨教习俗,找个地方住下。”
他上前挽住金夫子的手:“你以后别叫我少爷,引人疑心。叫我云儿,我是你的继子,在外人面前就叫你一声‘爹’。”
金夫子身子一颤,颤声问:“少爷,您……您说什么?”
谢云襟笑道:“我叫你爹,你叫我云儿,假扮父子才不会让人发现。”
“老……老奴承担不起。”金夫子眼眶已经红了,“我……我儿子是个忤逆子。”
谢云襟笑道:“爹,您的儿子不忤逆,还会孝顺您。”
金夫子擦去眼泪:“少……云儿,爹这就去整理行李。”
金夫子迅速将行李整理停当,谢云襟也没闲着,帮着打下手。两人收拾了一上午,牛、鹅、羊都是值钱事物,金夫子一两日间处置不了,薅下羊毛装起,杀了只鹅熏制,把牛牵出驮行李,剩下的便打开牢笼放生。
“咱们要走远些。”金夫子道,“他们发现死人,会在附近搜索。”
走过小屋前的小径便是崎岖难走的山路,谢云襟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还没走到山下,脚底就磨出几个大水泡。
他忍着,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见到更广阔的天地。
※
他们走了将近一个月,路上,谢云襟见着更多前所未见的东西。他是个贪婪的孩子,用眼睛捕捉想要的玩具,每棵树,每株草,每朵花,每只兔子、狐狸、野犬和狼。
有时他实在走不动了,就骑上牛。沿途遇着罕见的旅人,谢云襟会让金夫子停下,找个由头与对方攀谈,问些关外习俗,什么刀秤交易、流民、小祭、大祭、五大巴都。他们后来才知道,并不是任何人都受萨教保护,没有小祭的村落和没有村落的百姓不用缴十一税,但同样不受萨神保护,也不受管束,希瑞德父女这样的野户即便被杀也不会有人追究罪责。
谢云襟很谨慎地与人说话,察言观色,他不想再发生意外,察觉苗头不对,当即借口赶路离开,好几次启人疑窦,险些露馅,只得急急忙忙逃走。幸好也没人会联想到他们来自关内,顶多误以为是不懂规矩又没有刺青的流族,最后两人索性自称是来自西边蛮族的商人,要落叶归根,还不熟悉萨族规矩。
一路向北,沿途经过两个部落都没落脚。此时已是十月,初雪方至,小径上铺着层薄霜,两人戴着毡帽遮雪,谢云襟把手埋在皮袄里取暖,金夫子牵着牛领路,忽地停下脚步。
谢云襟抬起头,远方右侧荒地上步骑交错,是个三十余人的队伍,刀枪随身,正远眺着他们。金夫子一把将谢云襟拉至身旁搂住:“是流族!别慌,别看他们,继续走!”
金夫子的身体很暖,谢云襟感觉到安心。他们牵着牛继续走着,经过那队人马时,忍不住瞥眼去瞧。领头的壮汉把头发扎成利落的十几条长辫,留着山羊胡,眼下刺着六角雪花,那是流族的标记,裹着厚实的兔毛皮袄,从缝隙处能见着皮袄下的甲衣。
这是他第一次见着流族,不由得忐忑不安。首领目送着他们经过,忽地发出一声尖啸,谢云襟顿时紧张起来,却见那首领拨马而走,没有袭击他们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
“那批流族想做刀秤交易。”金夫子伸手摸着树皮。这是棵矮木,周围引人注目地堆着两三圈石块,树皮上刻着一把朝天的小匕首,但没刻上天平。
“看来他们要失望了。”谢云襟道。
刀秤交易的规矩是一方先刻上刀或秤——通常是流族先刻上刀,当另一方刻上相对应的图案,就表示交易成立。看来这附近有村子,而且是个小村落。
正如谢云襟所料,约莫两里外真有个小村落。
“今年咱们必须在这村里过冬,要不遇着暴风雪会冻死。”金夫子说着,他是真担心入冬后的气候,他们好不容易才弄来一顶帐篷,但抵御不了暴风雪。
谢云襟点点头,希望一切顺利。
小雪初晴后,村里的女人拉了板凳,在地上铺张毛皮就开始忙碌,搓绳、鞣皮、晒衣,见着生人自然侧目。年轻的壮汉腰间挂着把弯刀走上前来询问,金夫子脱下毡帽,道:“萨神在上,在下姓金,叫金隐言,这是我孩子。我们来自西北边蛮荒之地,想在村里避冬,请问小祭是否收容?”
壮汉狐疑地打量金夫子:“你是打哪来的?”
谢云襟趁金夫子说话环视周围,这是他首次进入村庄,不免好奇。
一个姑娘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个白皮肤的姑娘,约十七八岁,坐在大屋前搓着草绳。屋子很大,几乎是其他小屋的三倍大小。姑娘动作利落,伸手捞起一把枯草,三两下就把枯草变成一根细索。
引起谢云襟注意的不是她身后的大屋,也不是她利落的动作,而是她不协调的头颈。她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谢云襟禁不住走上前去,站到她面前。
那姑娘似乎察觉有人,微微抬头望着。她有双大眼睛,可惜眼中没有光彩,她迟疑了会,问:“谁?怎么不说话?是利兹吗?你又想捉弄我了?”
她的声音很温柔,若说莉卡的声音像跳跃的雀鸟,这姑娘的声音就像鹅毛滑过手臂。
“你看不见吗?”谢云襟问,他觉得这是废话。
那姑娘微笑:“你是什么人,远来的商客?想买毛皮要找我爹,家里只剩两张羊皮啦。”
“我叫金云襟,你叫什么名字?”
“做什么!”与金夫子交谈的壮汉横在两人中间,转头问,“图雅,他冒犯你了吗?”
“他就是跟我说话而已。”那姑娘回答。
金夫子快步走来,拉着谢云襟的手连声道歉,带着谢云襟来到一处门口点着火把的大屋前。这屋子比图雅身后的屋子更大些,一路打听,多少知道些萨族规矩,谢云襟知道这是当地小祭的住所,至于图雅,很可能是与这村落族长有关系的人。
村庄的小祭是个中年人,名叫瓦拉,穿着整洁的祭司袍。“你们来自西方蛮族?”瓦拉小祭对他们的来历很感兴趣。
金夫子恭敬说道:“是的,祖上是汉人,八十年前跟着蛮族商队前往西方,在哈坦斯地方定居。我老了,落叶归根,带着孩子要回到先人的故乡。”
“你的故乡在哪里?”瓦拉小祭问。
“父亲说,是在能看到高大城墙的地方。”金夫子回答。谢云襟想回关内,除了沿山找路,再就是看看三龙关附近有没有机会,据说崆峒偶尔会派出死间到关外查探蛮族消息,有什么隐秘通路也说不定。
“红霞关?那是瓦尔特巴都的领地,离这里非常非常远。”瓦拉小祭问,“请你们把衣服脱下,露出肩膀。”
金夫子与谢云襟脱下上衣露出双肩,谢云襟道:“萨神在上,还请您收留我们过冬,如《萨婆多经》上所说,善待远方的客人。”
瓦拉小祭点点头:“你们不是奴隶。村里有空的房屋,我们也愿意收留客人,只是这个小村落养不起闲人。”
金夫子道:“我能作工,也会奉上十一税。”
“还要那头牛作为租金。”瓦拉小祭道,“你愿意吗?”
这头牛是他们身上最贵重的财产,金夫子没有拒绝,毕竟冬季野宿实在危险,下个村庄也未必会收留他们。
“瓦拉小祭,我还有个要求。”谢云襟注意到小祭身后的书架,书本在鬼谷殿很多,但在关外却是罕见,“我想借阅您身后的书本。”
“好学是好事。”瓦拉小祭道,“但千万不可损毁脏污,否则必须赔偿,尤其是圣典。”
在村口拦住金夫子的壮汉叫卡布斯,是族长的儿子,盲眼的姑娘是他妹妹,名叫图雅。卡布斯领着两人来到一座矮屋前:“你们住这。”
屋顶很矮,谢云襟伸手就能碰着屋顶,但不小,里头有炕,还有两室,只需用块布遮着就是两间房间。
金夫子解下行李:“我来打扫。小心说话,入春前咱们都得住在这。”谢云襟挽起袖子帮着打扫,虽然他实在不擅长。
黄昏时,村民们聚集在小祭屋前广场伏地祷告,金夫子与谢云襟也放下手边工作跟着祷告,他们可不想被当作盲猡——在萨族领地,不信神就是畜生。
谢云襟又一次看到那个盲眼姑娘,她在母亲和哥哥引领下来到广场,挑了处空地铺好羊毯跪地祷告,模样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