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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死灰复燃(下)

    杨衍望着这位老司祭,心中惊疑不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巫尔丁那半瞎不亮的招子望着杨衍,更像是望着他身后的远方。尴尬的静默持续了一会,杨衍发现,或许巫尔丁的眼神是望向他身后那片祭拜的广场。

    巫尔丁忽地问:“你是关内来的?”

    杨衍“嗯”了一声,看起来巫尔丁并没有敌意。

    “村里有二十七头羊,今年只生下三头小羊。”巫尔丁说,“现在剩下两只啦。”

    少的那一只自然是被杨衍跟王红吃掉了。

    “收成不好,少一头羊,指不定会饿死一个孩子。”巫尔丁说着。杨衍听了更是内疚,但他不明白巫尔丁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却还是供给了羊只。

    “你知道比失去食物更悲惨的是什么吗?”巫尔丁问。

    杨衍回答:“活着没指望。”他觉得说得不严谨,又道,“让我想想怎么说才对。”

    巫尔丁轻轻颔首,问:“神子,能让小祭坐着说话吗?我太老了,站不住。”

    杨衍忙请老者坐下。巫尔丁坐上他那张有扶手跟靠背的高脚椅,歇了好大一口气似的,又问:“神子想到了吗?”

    “找不到开心活着的理由。”杨衍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就算有食物也吃不下去。”

    “神子说得很接近,失去希望跟信仰比失去食物更悲惨。”巫尔丁道,“你看得出来,我很老了,非常老,我已经八十岁了。我在这村庄已经住了五十五年。”

    “五十五年前,那时我还在奈布巴都学习经典。这个村庄的小祭过世,需要一位新任的小祭。”

    “但是这村庄太远,又太穷,全村只有一百多人,土地贫瘠,没有任何小祭想来这种地方主持祭祀,只有我愿意过来。”

    杨衍听到这话,对这名老人多了些敬仰。

    “我死了以后,这村庄就会失去小祭,没有小祭的村庄不会被保护,他们需要新的小祭。我派人往奈布巴都送信,希望他们派遣新的小祭替代我,已经送了二十二年。”

    “没有一位小祭愿意过来。”巫尔丁叹了口气,“没人在意这个小村庄。”

    “村民们感到害怕,如果没有小祭,他们就得被迫离开村庄,去投靠别的村庄。”

    “不能吗?”杨衍问,“不能去别的村庄居住吗?”

    “新的村庄不会接受只会干吃粮的老人,只有年轻的男女会被接受。老人会被驱逐,小孩要看运气,有的小孩会被驱赶,他们可能饿死,也可能不得已加入流民。流民喜欢小孩,无论男女,在脸上刺青后就是他们的同伴。”

    “但是你来了,他们就不怕了。”

    杨衍一愣。

    “你是萨神之子,对他们赐福。”巫尔丁道。

    杨衍吃了一惊,道:“我……帮不上忙。”

    “你已经帮上忙了。他们现在平静多了,他们相信会有新的小祭来接替我。用一头羊换来他们的安心,这也是一种祭祀,而且很成功。”

    从这名年老智慧的小祭身上,杨衍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你真要去奈布巴都?”巫尔丁问。

    “是的,我要去,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萨神之子。”杨衍回答,“我也不知道古尔萨司会不会相信我。”

    “我希望你能帮村庄找来新的小祭。”巫尔丁说道,“到时对村民来说,你就是真正的萨神之子。”

    杨衍将这话咀嚼再三,点点头:“我会替村里带来新的小祭。”

    巫尔丁点头道:“神子能在这多留几天吗?陪着村民,也听听小祭讲经。你在关内长大,应该没什么机会听《萨婆多经》。”

    何止没什么机会,根本听都没听过。杨衍回道:“当然可以,不过不要再杀羊了,我跟大家吃一样的粮食。”

    巫尔丁微笑着点点头。

    杨衍回到房间,与王红说了巫尔丁小祭的事。王红歪着头道:“这小祭挺有智慧。不过要帮这村庄带来新的小祭,很难。”她摇头,“小祭在村庄里就是头领,人人都想住大村庄,才有好日子过,有油水捞,这种村庄要是有人肯来,不会等了二十二年。”

    杨衍道:“总之记着,以后再想办法。”

    王红点头,爬上屋里唯一的炕。杨衍问道:“你睡这?”

    王红道:“不然睡哪?地上?有棉被吗?就是个小点的帐篷。”她见杨衍神色犹豫,调侃道,“怕啥,还怕姐姐吃了你?”说完呵呵笑了起来。

    杨衍冷冷道:“还在那装模作样,在乌恩那你被人拖着脚走的样子我都记得呢。”

    王红脸上一红,哼了一声,扭过身子面向墙壁睡了。杨衍自去她身旁躺下。

    两人在村落里住了三天,杨衍每日起床便与村里孩童说话,无事就在房中歇息,到了晚上就去广场上听巫尔丁讲解《萨婆多经》,等脚伤稍痊愈便告辞离去。临走前,村里男丁停下了工作,跪伏在地恭送,杨衍倒也习惯,不以为意。

    杨衍与哈克会合,三人两马往奈布巴都前进。

    “出关已经一个月了。”杨衍心想,“不知道关内现在如何?”

    昆仑宫死了三个掌门,关内定然一场大乱。

    ※

    昆仑九十年 五月 春

    朱门殇见着利器反光,忽地惊觉,猛一抬头,一条人影扑将过来。朱门殇左手疾抓那人手腕,短刀只在胸口弄影,右手同时抽出尺半长针,往刺客肩井穴戳去。刺客反扣住朱门殇手臂,这刺客功夫不差,而且知道朱门殇所使的兵器。

    僵持间,朱门殇眼角余光瞥见站在左右路口的两人已同时冲来,手上短刀明晃晃,透出骇人光芒。朱门殇双手与刺客对峙,脱开不得,连忙扭动身子回避。正慌忙间,刺客脚下一滑,啪地摔倒在地,原来是踩着朱门殇大醉后吐的秽物。

    天降福气,朱门殇如蒙大赦,忙放手要逃,背后两名刺客追上,短刀连连向他戳来。朱门殇被逼得不住后退,摔倒那刺客也起身向他攻来。朱门殇武功本算不上高明,又喝醉,大声呼救,左手格挡,右手长针扎中一人曲池穴。那人手臂酸软垂下,却丝毫不见退缩,反更加奋勇扑上。

    “唰”的一声,朱门殇胸口被划中。他转身急忙要逃,一人早绕至他退路,短刀朝他胸口戳来。

    忽闻马蹄声伴着熟悉的娇叱传来:“住手!”

    有人策马来到近处,飞身下马,一脚踢中刺客手腕,救了朱门殇一命。朱门殇抢出包围,又听后头“砰砰砰”连番重击声,回头望去,地上已倒下一名刺客。

    沈未辰正掌击另一名刺客脸颊,压着他的头往围墙上重重撞去,回身一记甩掌拍下最后一名刺客兵器,猱身上前,肩膀往对方怀中一撞,将人撞飞三尺,又是“砰”的一声巨响,摔倒在地。沈未辰头也不转,向后一记穿心腿,正踹在方才头撞围墙,正头晕眼花的刺客心窝。

    朱门殇都没瞧清楚,三名刺客已倒地不起。他惊魂甫定,酒意都给吓醒,这才惊觉胸口疼痛,伸手一摸,湿滑滑的满手鲜血。他靠在墙上不住喘息,沈未辰见他胸口都是血,忙上前探问。

    朱门殇大力吸了几口气,只觉胸口疼痛,但呼吸无碍。他连骂了几声娘,呻吟道:“我没事……这些人哪来的?”

    沈未辰也不清楚,两人低头望去,都是不认识的人,难道是夜榜刺客?沈未辰搀着朱门殇,急道:“我带你去慈心医馆。”

    此时早有人听着呼救声赶来,朱门殇低声骂道:“操!招谁惹谁了……”又问沈未辰,“你怎会在这?”

    沈未辰道:“我在刑堂听见马蹄声,深夜急奔,定是有急报,我担心出大事,赶回青城,路上就听到你的呼救声。”

    朱门殇想起方才确实见着一匹快马往青城奔去,难道这两桩事有关?可自己就是一名游方郎中,得罪了谁要取自己性命?

    他疼得脸色惨白,背过身解开衣袍,见左胸有道两三寸长的伤口,血流不止。他有随身携带金创药与针具的习惯,从袖中取出金创药。大街上不方便医治,胡乱把整瓶倒在胸口上止血就是,穿好衣服转身对沈未辰道:“我们走。”

    沈未辰嘱咐围观人群通知刑堂,扶着朱门殇上马,自己施展轻功跟在后头。正要往慈心医馆去,朱门殇道:“别!慈心医馆是我开的穴,怕不让人找上门。我去老谢那躲会,那里守卫多。操,叫你哥以后也多派几个保镖给我!”

    沈未辰觉得有理,两人过了慈心医馆,还没到顺如巷子就听得一片吵杂声,远远看去,光亮透出屋檐。朱门殇吃了一惊,沈未辰脸色大变。朱门殇双脚一夹,顾不得宵禁,快马往顺如巷子奔去,沈未辰施展轻功跳上屋檐,连续几个纵跃,少了巷弄曲折,比朱门殇还快些抵达。

    只见顺如巷子两端挤满人群,喊杀声不绝于耳,谢孤白住所附近街道上屋檐上都被团团围住,沈未辰心中一凉。那是附近居民的护院,还有闻声赶来的巡城卫队,正与一群人厮杀。沈未辰见当中一名蒙面人武功高绝,手持钢刀,在屋檐上左冲右突,掩护手下突围。她抢上前去,身子一滑穿过人群。这人武功极高,沈未辰不敢托大,抽出唐刀向前一刺,对方接过招来,像是吃了一惊。沈未辰忧心谢孤白安危,不与他纠缠,压过他刀身,顺势往上劈向他肩膀。那人使个铁板桥,唐刀贴着鼻尖过去,竟还能起脚踹向沈未辰胸口。

    这变招巧妙,连沈未辰都感讶异,左手急探,反扣住对方脚踝。那人半空打横,扭过身来踢中沈未辰手腕,沈未辰手腕麻痛,只得松手。那人双足落地,连环两刀劈来,沈未辰知道对手武功高强,难以速决,凝定心神与他拆招。

    朱门殇策马来到顺如巷子,见前方围成一团,有巡城守卫阻挡去路,当下大喊:“我是朱大夫!跟大小姐一起来的,放我过去!”

    附近居民多是权贵,不少人认识这名御用大夫,有人大喊:“是朱大夫!快放他进来!”

    朱门殇策马上前,只见一团人围着一人。有人喊道:“朱大夫,谢先生受伤啦!”

    朱门殇大吃一惊,翻身下马,抢上前去。又听人喊道:“快送谢先生去医馆!”朱门殇大喊:“别碰他!别碰他!”奔到谢孤白身前,弯腰去看谢孤白伤势,见他胸口腰间都是血,小腹上插着匕首。谢孤白双目紧闭,身子微微抽搐,嘴角不住流出血涎。这是致命伤,朱门殇心中震撼,撕开他衣服,见胸口一刀,小腹伤口血肉模糊,血不停汩汩冒出。

    “操你娘,你不准死!”朱门殇早忘了自己胸口还有刀伤,脱下衣服按在谢孤白胸口上,把金创药倒在伤口上。然而他方才为自己疗伤时倒得太急,早把金创药用得将尽,剩下那点被血一冲顿时散开。

    朱门殇急道:“拿布来!快!煮滚水,再打一盆冷水!铜盘、针、勾线,还有金创药,有多少拿多少!快!他娘的快啊!”

    沈未辰在屋檐上与蒙面人又过七八招,巡城弟子围上,那人知道闯不过,大脚扫起瓦片踢向沈未辰,身子后撤,挥刀护住身前,听音辨位向后踹出,将名弟子踢落屋檐,转身杀出。

    沈未辰哪容他逃脱,遮住头脸抢上前去,唐刀递出,等那人回身格上,运起三清无上心法,刃面向下一压一翻,使个缠字诀,刀身压着兵刃连打十几个圈,要是寻常高手,这十几圈已足以让他兵刃脱手,但那人武功当真高,十余圈过后竟仍紧握兵刃。沈未辰唐刀顺着刃面刺向对方面门,那人于间不容发的一瞬竟尔避开。

    沈未辰只觉这人功力深厚,刺客中竟有这等高手,不出全力只怕留不住对方,娇喝一声,使出飞龙旋风刀,刀如狂风席卷,猛攻蒙面人。

    刀势猛恶,周围守卫都近不得身,帮不上忙。蒙面人死死紧守,双刀交格数十下,每下都爆出火星点点。沈未辰感觉那人抵抗力道越来越弱,渐渐支绌,但自己连续三十六刀始终未能突破防线,眼看刀势已尽,沈未辰不容对方喘息,于势尽处再起变化,挺刀直进,终于刺中蒙面人肩膀。蒙面人轻呼一声,声音格外熟悉,沈未辰一愣之下,巡城守卫抢上将对手按倒。

    原来沈未辰这三十六刀虽未能取胜,但蒙面人无暇他顾,早被守卫包围,只等他力竭,当即上前抓捕。沈未辰使完耗力极大的飞龙旋风刀,不住气喘吁吁,抢上一步,揭开蒙面人掩面黑巾,惊呼道:“傅老!”

    刺客不正是前刑堂堂主傅狼烟?

    沈未辰愣了半晌,又听下方吵杂声中有朱门殇的声音,从屋顶跃下,排开人群,见谢孤白倒在地上,震惊非常,冲上前去,一时不知该如何帮忙。

    朱门殇不住大骂,伸手按住止血点,喊道:“小妹,去医馆拿我药箱!”又喊道,“刀!要锐利的,快!”

    沈未辰脑中一阵晕眩,丝毫不敢耽搁,施展轻功往慈心医馆奔去。朱门殇用布擦去血迹,掏出随身携带的针具。幸好,幸好自己针具从不离身!他在谢孤白胸口伤处周围连扎了几穴,也不知是针有用还是谢孤白血已流尽,出血稍缓。

    胸口血已止住,朱门殇转往腹部下针,正自专注,谢孤白面色发紫,嘴角流出血沫,朱门殇大惊失色,知道是血沫堵住气管,顷刻就要窒息,但小腹出血仍未止住,势必顾此失彼。忽地一条人影抢上,伸手扣住谢孤白下巴,以嘴掩上,用力吸了几口,转头吐出血沫,却不正是沈玉倾?

    沈玉倾吐完一口,俯身又吸,原来他在青城听到边界急报,正要派人招来谢孤白商议,却听说顺如巷子出事,这里距离吉祥门不过两条街,当即快马赶来。他见谢孤白重伤,怕朱门殇分心,一直站在背后不敢说话,等谢孤白被血沫堵住气管才上前帮忙。

    他接连吸了几口,确认气管通畅,这才退到一旁,用袖子擦去脸上血迹,满脸焦急。

    朱门殇得了空,下针如飞。一番剧烈活动牵引他胸前伤口又开始流血,朱门殇不管不顾,直到手上银针用尽,急喊道:“针!谁有针?我要针!”

    顺如巷子哪是寻常大夫住得起?自无人应他,登时一片静默。朱门殇忽地停下手边动作,沈玉倾见他停顿,心口猛跳,又见谢孤白紫棠脸色未消褪,颤着声音问:“朱大夫……”

    “安静!”朱门殇把耳朵靠在谢孤白胸前,这下连沈玉倾也听到了,随着谢孤白呼吸,他胸口传出一阵阵“嘶——嘶——”的细微杂音。

    “按着他伤口,就这!用力!”朱门殇大喊,指挥沈玉倾按着谢孤白伤口,转身喊道,“竹筒,给我竹筒!要细的,小指头粗,最少七寸长,中间要空的!谁有?谁有?”

    沈玉倾照着吩咐按压谢孤白胸口,怪异呼吸声总算稍停。青城产竹,又以竹剑为旗号,不少人家中植竹,没多久有人送上细长竹管,连着干净毛巾跟滚水,沈玉倾索性命人在道路上起火煮水。

    朱门殇将细竹用沸水煮过,里外擦拭干净,取来锐利尖刀用火烤过,要沈玉倾放开手。沈玉倾一退开,那怪异的呼吸声又出现。

    朱门殇没有缝合伤口,反而剖开伤口,沈玉倾大惊,但他什么也没问。朱门殇伸手进入胸口抚摸,觑准伤口,将竹筒插进肺里,随即低头吸吮竹筒,吐出一堆血沫。

    谢孤白的呼吸声恢复了。

    “照我这样吸着,只吸不吹!”朱门殇道,“跟着你的呼吸,不要急,轻轻吸气就好!”

    沈玉倾没有迟疑,席地坐下,照着朱门殇吩咐,俯身吸吮竹筒。

    针已用尽,腹部的血流虽缓,依然没有止住。周围人送来金创药,朱门殇打开在鼻前嗅嗅,骂道:“什么玩意!”又打开一瓶,又扔,再打开一瓶,又扔,怒喝道,“你们用的这他娘的什么鬼东西!”他高声喊道:“小妹!小妹!”那已不是他正常的声音,更像哭声。沈未辰还未回来,朱门殇破口大骂:“操你娘什么鬼地方,连根针连瓶药也没有!”

    朱门殇见血仍不停冒出,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忽地一条人影闪入,沈未辰终于提着药箱赶来。朱门殇接过药箱,喊道:“他不能动!小妹,把人都给赶走!帮我架个棚子,前后五丈,四面要不透风!快!”他边说边下针,沈未辰连招呼也来不及跟哥哥打,起身指挥,什么疑犯通通不管,派人架起棚子。

    朱门殇一口气吩咐十几样药名,沈未辰命人即刻去取。

    小腹上的伤口周围要穴全被朱门殇插满针,足有三四十针之多,方才止住出血。沈未辰将丝线煮过,在铜盘上烤干,朱门殇见一切准备就绪,伸手就要拔刀。

    指尖碰到短刀,忽地一颤,他缩回手来,颤声道:“不行……这样不行!”

    沈玉倾见他神色有异,沉声问道:“朱大夫?”

    沈未辰更是红着眼眶,问:“朱大夫,怎么了?”

    “他现在不能喝麻药,我用针灸帮他止痛,效果有限。”朱门殇道,“这刀要拔得又快又稳,稍有偏差就会加重他伤势。他不能再伤,可就算拔对,他还是可能痛死。”

    沈玉倾伸手虚握住短刀,道:“我来!”

    沈未辰讶异道:“哥?”又道,“我功夫好,让我来!”

    沈玉倾摇头:“我与大哥结义,祸福相倚,生死与共,我来拔。”

    朱门殇点点头,喊道:“拔!”

    一股血箭从小腹上喷出,溅了朱门殇与沈玉倾兄妹一脸。

    剧烈的疼痛让谢孤白醒过来,眼睛微微张开,嘴里想说话,却只有气音。

    “别说话,你现在说不了话!”朱门殇骂道,“你他娘的要死了,我怎么跟你那文兔子交代!操!今天死个李景风还不够,还得死成双吗?”

    这话触动沈未辰心事。到底怎么回事?沈未辰心想,就这几天,到底还要发生多少事?她到底还要哭多少回?她不敢问朱门殇谢孤白的伤势,只要朱门殇还在救,她就相信有希望。

    沈玉倾揽着妹妹,方才他自愿拔刀,说的都是真话,但还多层计较,大哥伤势沉重,如有万一,小妹定然自责一生,他不能让妹妹承担。

    这是他该承担的,他本就有承担所有人性命的责任。

    朱门殇用匕首剖开谢孤白肚子,沈未辰将头埋在哥哥臂弯里,不忍去看。沈玉倾轻轻拍着妹妹的背,这段时间妹妹承受太多。

    果然,肠子被割裂了。沈玉倾从沸水中勾起鱼线,神色不变,稳稳将线穿入针中,递给朱门殇。这期间,他一直遵照朱门殇指示,为谢孤白吸出肺中空气。

    朱门殇缝合肠子,用药水洗涤患处。谢孤白双眼圆睁,痛昏过去。

    朱门殇很冷静,将伤口缝得紧密,只留了一个小孔,与胸口一样插了竹管,用自己的金创药为谢孤白敷上。他用煮沸过的干净布条沾水盖在谢孤白胸口裸露的伤口上,这伤口他没有缝合,沈玉倾兄妹都觉古怪,但料他必有原因,也不多问。

    沈玉倾问道:“大哥没事了?”

    “我不知道。”朱门殇摇头道,“他胸口小腹这两根管子要用火罐不停吸出里头的东西,如果运气非常非常好,他能活。”

    沈玉倾默然半晌,道:“朱大夫,大哥就麻烦你了。”

    他也不用多的嘱咐,还需要什么嘱咐?朱门殇自己胸口的伤都还没治疗。

    沈未辰看出哥哥眼中忧郁,问道:“哥,有其他事吗?是不是边界有急报?”她想起之前那匹深夜疾奔,恰巧救了朱门殇,但不知能不能救回谢孤白的快马。

    “华山、点苍、丐帮扬言衡山得位不正,要求重开昆仑共议。”沈玉倾道,“北方传来急报,华山集结战船,兵过汉水,要向衡山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