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并不认识秦学文。
或者说，对于医学领域的权威人物，陈路都不怎么熟悉。
毕竟他就是一个本科出身。
很难接触到那些大人物。
可现如今听见秦学文对自己说久仰，陈路还是有些惊讶的，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说自己继承了轮回的一些记忆，可是毕竟是碎片化的，不是完全的记忆。
可眼前的秦学文，却是活生生的一尊大神！
陈路上学的时候，就听过秦学文的大名，全国首届国医大师，而且在一次地域性的传染疾病中，在西医手足无措，无法阻止病情发展的时候，秦老爷子临危受命。
花费了一周的时间，秦学文的团队就给出了精准的治疗方案。
用中医把那一次的疾病扼杀于摇篮之中，拯救患者于水火之中。
这可是活生生的传奇！
能让这样的人对自己说出“久仰”的话，陈路属实有些忐忑。
“秦老，您这话说的……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陈路也是实话实说，连忙握住秦老的手。
而秦学文微微一笑，刚才对田景全的戾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和善的小老头。
“呵呵，我可没有骗人，只是实话实说。”
“小陈主任，你也不要太过于谦虚，对于你给焦翠兰老太太进行的抢救，以及开出来的那个方子，就能看出来你的医学素养和水平十分不错！”
“呵呵，今天我过来，就是特意想看看你。”
周围众人听见这一番对话，一个个瞪大眼睛，有些错愕。
秦老竟然对陈路如此青睐有加？
一时间，众人看着陈路的眼神，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这个变化，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哪怕陈路的确是治好了一些患者，甚至是疗效显著，但是这些人并不会觉得陈路有多牛。
可现在不一样了！
秦学文的当面站出来，相当于给陈路的厉害，增加了背书！
这个背书，看起来没有任何证件和荣誉，可秦学文是谁？
这是国医大师啊！
有这样的大佬给陈路坐镇，有谁能怀疑陈路的实力呢？
现在怀疑陈路，就相当于怀疑秦老爷子。
这就是名人效应！
这时候，秦学文笑了笑：“你不是查房吗？”
“正好，我也有时间，我陪你一起查房。”
秦学文说出这话，显然是想要继续考察一下陈路的实力。
可在众人眼里，却不一样，这是秦老对陈路亲近的表现，是在给陈路压场子。
即便是那些中医科的大夫，也不管中医科还是中医二科了。
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不珍惜才是傻子呢！
查房继续进行。
而杨明亮却成了一个特别尴尬的存在。
跟着也不是，不跟着也不是。
看着中医科的大夫们一个个跟在陈路身后，就如同是陈路手下的兵一样。
杨明亮内心很不舒服。
可他又能怎么着呢？
原本杨明亮拉来田景全是想要给自己坐镇场子，要增加自己的威信。
可现在？
看着一个个屁颠屁颠跟在陈路和秦学文身后的医生。
杨明亮真的有苦难言。
自己好端端设计好的局面，现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自己费尽心思找来田老师，原本就是想要打击一下陈路的嚣张气焰。
可现在，陈路的气焰非但没有被打击，反而被秦学文的出现，添油加柴，火势越来越猛了。
可反观自己……
呸！
非但没有任何收益，甚至还被领导批评了一顿，甚至就连孙广宁此时也被要求写书面报告！
而周围患者和家属的一句句话，更是如同撒在他伤口上的盐！
刺痛刺痛的！
可现在，压根没有人在意杨明亮。
大家跟着陈路和秦学文继续查房。
杨明亮看着众人的背影，内心凄凉无比。
陈路啊陈路！
你他妈是我命中的煞星吗？
为什么每次和你有关的事情，你总能这么好的运气呢？
杨明亮内心真的是心痛欲绝！
看着秦学文和陈路“甜蜜蜜”的样子，杨明亮就难受。
他现在只有一个希望。
那就是千万不要让陈路搭上秦学文的这个关系。
希望秦学文对陈路只是“突然萌发的兴致”，而不是真正的“长相厮守”。
哎！
可惜！
天不遂人愿。
此时跟着陈路查房的秦学文，内心越发惊喜起来。
看到陈路开的方子，以及诊断，最重要的就是脉诊。
陈路的脉诊精髓无比，甚至他隐隐约约发现一件恐怖的事情，那就是……陈路的脉诊，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畴！
这个发现，让秦学文头皮发麻。
秦学文对于自己的脉诊，一直都是引以为傲的，其实国医大师这么多，每个人手里都有些绝学。
秦学文最为擅长的方药，就连现在的《方剂学》、《中药学》教材的主编，都是秦学文。
因此！
这也是为什么当中医科众人听见秦学文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有些激动的原因。
秦学文中年成年，就已经名动京城！
他们这一代人学习中医的过程中，学的是秦学文主编的书，听的是他们这一代传奇的故事。
所以，秦学文对于陈路的这一番盛赞，足以颠覆众人对于陈路的认知。
可是……
此时此刻的秦学文，却同样有些惊诧于陈路的脉诊技术。
除了方药一绝之外，其实秦学文对于脉诊也是精通无比！
虽然秦学文从来夸张和宣传自己的脉诊。
可他这脉诊，在国医大师里也是一绝，在京城的时候，秦学文就有着“秦三指”的外号。
中医把脉，重在三指，候诊三部，也就是寸关尺三个部位。
所以，秦三指，指的可不是三根指头，而是说他把脉厉害的紧。
可眼下的秦学文，竟然发现，自己对于陈路的脉诊，有些看不透！
陈路的脉诊，到底是什么层次的呢？
在刚才恍惚之间，秦学文甚至屡次感觉陈路的脉诊甚至要超过自己？
这个感觉，就连秦学文都有些后怕。
这不可能吧？！
自己这脉诊，师从民国四大名医，而他老师的老师，却是清末弃儒从医，被誉为“今之扁鹊、仓公“的周学霆周神仙！
周学霆因为是清末医家，所以流传故事很多。
而他毕生绝学，全在三指之间，著书《三指禅》！
秦学文可是完完整整继承了《三指禅》的真谛！
他自认为自己的脉诊水平绝对是一绝！
但此时……他却对陈路的脉诊水平，究竟是何等级一脸迷茫。
中医对于脉诊，是有一些专门研究的，目前中医圈子里，无论是江湖派系，还是学院派，亦或是那些民间组织，甚至是一些中医世家，对于脉诊水平都有一些划分。
这是为了方便中医学习和交流以及进步！
因此呢，他们把这个中医脉诊的水平，分为几个阶段：
1、辨脉；
2、识脉；
3、通症；
4、入微；
5、察变；
字如其名，这是中医脉诊水平不同阶段了解到的东西。
学医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中医更是如此。
中医比起西医不同，西医需要不断更新知识，需要学会更多的技巧和新的术式。
可中医，一个脉诊，不同阶段，认识不一样。
首先中医入门就比较困难，入门的脉诊标识就是辨脉。
知道患者这个脉象是什么脉，从而根据脉象辨证论治。
随后就是识脉，比起辨脉，这已经对于脉象比较熟练，可以熟练的结合脉象和其他诊断方法综合判断病情。
而通症，是一个关节的节点，掌握了脉象和疾病的关系，这一点很难，通过脉象，对症候进行思考。
如果达到这个地步，便是……主任医师该有的水平了！
可再往后……想要达到入微的地步，可不容易。
中医有言“脉不入微，难成师矣”
几千年来，中医始终认为，脉诊入微才是好医生的标准。
只有能够通过脉象感知患者的脏腑功能和气血状况，做到细致入微，通过复杂或微妙的脉象变化，精准把控患者疾病的发展。
想要达到入微，必须要有中医大师级别的能力了。
随后就是察变了！
所谓“察变”，是可以通过脉象，精准预测疾病发展，预测气血阴阳变化。
这就是所谓的“先知”能力。
察变，想要达到这个地步，寥寥无几，那些国手，也就是国医大师中，能完美把控察变的，也没有多少人。
秦学文属于其中之一！
可是，此时的秦学文却忽然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儿。
陈路的脉诊，肯定已经达到了察变的地步！
而且，如果说入微也是有高下之分的话，那陈路的入微，很高级！
就从前些日子陈路抢救焦翠兰的时候，在服用独参汤之后，能精准预测出五分钟之后醒来。
就是很好的例子。
察变，是一个对于体内气血阴阳预期的表现。
脉诊水平越高，察变越发精准。
甚至，就连秦学文都做不到。
如果说刚刚得知陈路精准预测五分钟时候，秦学文还有些怀疑的话。
现在，他一点不怀疑了。
陈路绝对属于一个脉诊天才！
天生奇才！
脉诊，虽然只是中医诸多技术中的一种，可却是至关重要的一种技术。
脉诊，最为讲究两个字“悟性”。
甚至中医也是如此，悟性可不是凭空捏造的。
医家有言：“医理无穷，脉学难晓，会心人一旦豁然，全凭禅悟。”
陈路对于脉诊的悟性，让秦学文颇感震惊。
可是转念一想，这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这样的璞玉，谁还不想认真打磨一番呢？
想到如此，他更加难以掩饰内心的欣喜。
秦学文他这一辈子荣耀无比，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真正的弟子继承衣钵，可现在……
他看着陈路的眼神，赤裸裸火辣辣的。
就宛若在看自己孩子一般！
就在这时候……
查房接近了尾声，最后一个患者了，这是一个新来的患者，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
男子身材健壮，孔武有力，寸头显得更加精神，皮肤黝黑，一双眼睛精光硕硕，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看到陈路进来，男子便主动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陈主任，您好，我是顾海生介绍来的。”
“听闻您水平很高，特意寻医到这里。”
陈路微微一愣，随即一笑：“嗯，好。”
“病历本给我。”
说完，陈路对着徐哲说道。
陈路刚看一眼，顿时一愣：“军人？”
邱阳点头一笑：“嗯，当兵的。”
陈路闻声，暗自揣摩，这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军人，虽然个人信息没有登记太多，但是从身边站着的一名警卫员来看，就绝对不是一般人。
不过，这不是陈路最关心的。
他看着患者的病情，顿时眉心紧蹙：
“你是……纤维性肌痛综合征？”
听见这话，周围一众医生顿时瞪大眼睛，就连秦学文也是眉心微微皱起。
这个病，可不好治疗啊……
最重要的是，这个病的病情发作十分古怪，全身游走性压痛。
患者虽然仅主诉一处或几处疼痛，但这种病人疼痛部位可达24处以上。
疾病遍布全身各处！
发病期间，还会出现严重睡眠障碍、疲劳、晨僵等诸多表现。
可偏偏，现在医学研究表明：纤维肌痛综合征是一种特发性疾病，其病理生理至今不明，因此对它的治疗方法也不多。
它的主要临床表现为弥漫性慢性疼痛，除“压痛点“之外，别无客观体征。所以不仅治疗选择不易，疗效评定也颇为困难。
哪怕现在国际顶级医院，对其治疗方案，也是微乎其微。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2024年风湿疾病研究报告》，目前治疗主要致力于改善睡眠状态、减低痛觉感觉器的敏感性、改善肌肉血流等。
可偏偏，这种治疗方案，是压根无法治愈患者的！
只能缓解疼痛，长期服用镇静药、止痛药、活血药，压根不会起到根治作用！
说白了。
这种病，病理生理学查不清楚。
治疗方案，也是匮乏！
床上的邱阳听见陈路的话，面带苦涩，眼神里多了几分遗憾的点头说道：
“嗯，就是纤维性肌痛综合征。”
“我也不瞒陈主任，我这病，前前后后找了很多医院，301、协和、就连国外专家也请来过，可是……压根没有很好的治疗效果。”
“今年的情况越发严重起来了。”
“我也是探亲的时候，和顾海生聊天，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找您的。”
说到这里，邱阳还爽朗一笑：
“不过，陈主任，你也不必有太多的压力，毕竟我对自己的病情很清楚。”
“您试着治疗就行了。”
说到这里，邱阳忽然看向秦学文，面色微微缓和片刻：
“我没想到自己运气还不错，竟然遇到了秦老。”
“呵呵。”
秦学文看着邱阳，面色缓和，眼神里多了几分关切的问了句：
“你是……邱家老三？”
邱阳顿时面色苦楚一笑：“秦老都知道我了。”
秦学文眼神里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嗯，邱老爷子和我聊过你的病情，说实话……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邱阳听见这话，顿时眼神黯淡无光。
就连秦学文老爷子都没有办法，或许……自己真的只能这样了吧？
陈路这时候忽然说了句：
“你把手给我！”
邱阳一愣，连忙点头，把手伸了出来。
秦学文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摇了摇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邱阳这个病，他是知道的。
邱阳家里是军人家庭，邱阳从小军队长大，孔武善战，没有依靠家里，就屡次评选兵王。
后来参加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特殊行动，军功不断，成了国内一直特种行动作战部队的带头人。
随后更是以特殊的能力，进入了特战参谋部。
这对于军人而言，是特殊的荣誉。
可偏偏……
准备大展宏图的邱阳，却得病了！
而且，随后的两年邱阳的病情却也越发严重起来，眼看着都要无法胜任工作了。
邱老爷子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三个儿子中最为出色，最像自己的儿子就此消沉。
也到处寻医问药，找了多少途径，可迟迟没有好转。
秦学文知道邱阳的情况，可正因为如此……
他知道，这个病，不是那么简单的。
把脉能看到的东西真的不多。
医学不是万能的！
可看见陈路眼神里的坚定，秦学文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静静地等待起来。
陈路静静的感知对方的脉象，面色也微微凝重起来。
因为对方的脉象很奇怪！
脉象濡涩，这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纤维性肌痛综合征这种病，中医是有记载的，属于“周痹”。
是指以周身疼痛，上下游行，或沉重麻木，项背拘急为主要特点！
病因也很清楚。
《黄帝内经灵枢·周痹》中记载：“周痹者，在于血脉之中，随脉以上，随脉以下，不能左右，各当其所。”
又：“此内不在脏，而外未发于皮，独居分肉之间，真气不能周，故命曰周痹。”
可就是这种病！
治疗起来却可没有那么容易。
这种邪气，不在内，不在外，就不影响五脏六腑，又不行于周身皮肤。
而是在分肉之间！
风寒湿气侵入体表分肉之间，致使津液化成涎沫，涎沫遇到寒气则凝聚，凝聚不散处就会排挤分肉而产生分裂，分肉裂开就会疼痛，疼痛就会使注意力集中在疼痛部位，注意力集中的部位就会发热，发热就会散寒而缓解疼痛，疼痛缓解就会使厥气上逆，厥气上逆则导致其他痹痛发作，这样交相发作则形成这种周痹之痛。
可治疗呢？
陈路很快就把脉完毕。
只是……
却没有太多收获。
这让他眉心紧缩，有些疑惑。
他竟然没有找到线索？！
陈路获得的那些医学记忆传承中，脉诊最为厉害。
虽然不知道等级如何，但是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到底为什么呢？
“稍等一下，我再把把脉试试。”
把脉是需要有间隔开的，毕竟，长时间按压，会影响脉象，这是中医常识。
而这时候，秦学文忍不住说了句：
“小陈，这个周痹，不是那么简单。”
“邱阳的病，比较复杂，不能单纯从气血阴阳辨证，他也经过不少中医。”
“并不是虚寒和风湿之邪气那么简单。”
“归根到底，是要找到真正的病因所在。”
“这是关键。”
“他的病例，我们几个老友也讨论过。”
“如果找不到真正的病因，这个病，也很难治。”
陈路闻声，忽然瞪大眼睛。
他忽然之间有了思路！
而这时候……
邱阳也站起身子活动起来，他这病，不能久坐，因为气血循行不畅的话，疼痛会更加严重。
可这时候……
忽然他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一旁的警卫见状，连忙要过去搀扶，可是……却被邱阳制止。
他牙关紧咬，双手用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而此时！
他身上又开始疼了。
周痹的疼痛，有时候是十分剧烈，可邱阳就是这么双手捏着一旁的护栏，狠狠发力，想要忍住！
此时的他目眦欲裂，脖颈处青筋乍现，头上的汗水也滚滚而落。
看到这一幕，周围众人一阵紧张。
邱阳见状，强忍住疼痛，有些抱歉的说了句：“抱歉，让大家见笑了！”
陈路对着护士小五说道：“去给他拿一瓶糖盐水。”
随后看向邱阳：“你做好准备，我要继续把脉。”
此话一出，一旁的秦学文顿时一愣：“小陈，这个……这个时候，脉象不准啊！”
陈路摇了摇头：“不！”
“常脉候症。”
“病脉诊动。”
“各得其所。”
这是陈路第一次拒绝秦学文。
周围大家都显然有些惊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陈路会直接反怼秦学文。
就连杨明亮此时也明显的愣了一下。
忽然……
他此时此刻内心竟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原来陈路不是针对自己？！
他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就连国医大师秦学文秦老爷子陈路都这个德行，自己被怼这……这……这不是荣幸吗？
自己什么档次？
能和国医大师一个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