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飞升了?
林天心头一震,难以置信的望向太谷真人。
所以,这一切是太谷真人所为?
怎么可能!
就算是太谷真人渡过天劫,他体内的天师境修为,是因为天道散去,又怎会重聚?
“师叔,林天不明白。”
林天望着太谷真人,他是真的不明白。
飞升,是太谷真人最大的执念。
为此,当年他杀出华夏,以海外强者为药,炼丹提升修为。
也正因为此事,被关押入天牢之中。
可现在,太谷真人居然为了他,放弃飞升?
林天不认为,自己与太谷真人有这么大的情分。
太谷真人笑了一声,望着这天师观,缓缓道:“人生在世,有些事情,就是不明白。”
“甚至,放在渡劫之前的我,怕是也不明白现在的自己。”
太谷真人的声音怅然,他走入观内,真武宝相前,缓缓盘坐下来。
此刻的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修为,也活不了多久。
那佝偻的身躯,矮小的模样,与渡劫前天差地别。
“我这一生,都在争,与太乙争,与自己争,与天争。”
“可在临了,渡劫之时,有些事情,我方才想开。”
“渡劫,飞升,又有什么好的?”
太谷真人双臂垂搭在膝盖上,微微垂头。
“当初,我若不是那么喜欢争,我也不会与师父闹翻,与太乙闹翻。”
“一饮一啄,看似天命,却是人命。”
“飞升那上界,又能如何?上界也未必便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只怕,莫不是又一座人间。”
“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因果循环。”
林天站在太谷真人的身后,听着太谷真人的喃喃自语。
“小子,师叔我这一生,都在试图去争取,可在那最后一刹那,师叔只是换了一个念头,把争取变为放下。”
“不争了,不斗了。”
“渡那天劫,我有不到一成希望,可是渡过了,也只是飞升罢了。”
“然而,我若不顾你,天牢尽废,人间遭难,你这小子,也要白白送命,天师观又没有下一位继承人……我在那一刻,方才明白,上界本无老夫的牵挂,老夫的牵挂,都在这一座小小的人间。”
“所以……”
“我以自身修为为引,以丹田为炉,以天劫为药,以精气神为火,尽穷思妙想,结合毕生所学,最终,炼成前所未有,也是此生最后的一枚大丹。”
“以通天箓,借以此丹,帮你重聚天师境修为。”
太谷真人怅然一叹,“不过,幸运的是,天道应了。”
“重聚天师境,你的修为,更胜之前,这一代天师观,也可重聚薪火,不至于彻底没落。”
“小子,你是天纵奇才,成为天师,是你的命。”
“其实,你那个师父,从未打算诚心去害你,当年那个洛元初胡言乱语,世间人几十亿,你师父神机妙算,也算不出你这样一个天纵奇才。”
“他只是后来遇到了你,才有那后来的事情,他的确算计了你,可那只是为女儿博取一点希望,也并非是诚心害你。”
“你师父也曾悔恨流泪,那混蛋东西,一向如此,做了些恶心人的事情,又心软的可怜。”
“放眼世间,妻子遭难,女儿蒙灾,连仇都不能报,这天地间,连说话的人都不曾有。”
“想来想去,这混蛋哪一点如我?可怜,简直可怜到了极点。”
“什么天师,什么世间绝顶,镇守华夏,要我说,屁!”
“他再高的修为,救不了相救的人,改不了自己想要改的命,和这芸芸众生,有什么区别?”
“枉他一生苦修,最后,连自己疼爱的弟子都要算计。”
太谷真人又骂又笑,又鄙又怒。
林天听着,并未多问,也并未反驳。
太谷真人抬眸望向那真武宝相,“还是世人说的好,我观观音观自在,我见真武见真我。”
“人这一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又偏偏跑来,见众生百相,见自己却总是不知道这众生百相哪一相是自己。”
“所以,你师父他也苦,和你,和我的苦法都不同,当然,我就是那么一劝,你恨不恨他,不是我这三言两语说得通的。”
太谷真人又看向林天,“其实,我做梦也想不到,这困我一生的劫,没有因为太乙去解开,反而因你这小辈解开了。”
“太乙害你,我救你,我与太乙,孰高孰低?呵呵呵……那混蛋东西,自不如我也。”
“太乙飞升,却令天牢破碎,凡人尽逃,弟子濒死。而我,不计前嫌,救他弟子,念传承恩德,令天师观起死回生,放在哪个祖师面前,我太谷二字,都要压得他太乙翻不起身。”
太谷真人在笑,笑的十分得意。
“我争了一辈子,胜不了他,只是后退那么一小步,我胜他十万八千里。”
说罢,太谷真人回了头,依旧是得意万分,宛若胜者。
林天这个时候,方才幽幽出声,“师叔,值得么?”
为了他,放弃一生执念的飞升。
说什么胜过自己的师父太乙,一口一个混蛋,可满嘴里,却都是自己师父的好话。
九道天劫,别说是还剩下最后一道,别说是不到一成的希望,就算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又有谁会放弃?
值得么?
“小子,什么值不值得,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是值得的?”
“只有这件事,你去做,还是不去。”太谷真人悠悠道:“你为何杀敖姬,谁都能够明白利害。”
“你为何去开天门,散去一身修为,这后果你心知肚明。”
“你为何灭许家,别告诉你无知。”
“你又为什么,只身一人踏樱岛,别告诉我,你是为了自己。”
“人生在世,生来便是条条框框之中,不得自在,可,我们要去做什么,还是能够自己决定。”
“师叔只是不想飞升了,想留在这里,看看几个后人。”
“执念散了,赢也赢了,劫也渡了,最后就想要好好的看着这座天师观,能找寻人生那一点过往。”
林天再次沉默,他第一次对太谷真人升起了一丝敬意。
曾几何时,他畏太谷,只因为此人恶名昭著,以人为药,炼丹为己。
后来,他对太谷真人有些亲切,毕竟这天师观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再到如今……太谷真人说的越多,林天听的愈加沉默。
“对了,你小子别以为,恢复了修为,便可以随意。”
“天牢里的那些犯人你要缉拿回来,还有,那跑出去的上界神明,还有那个大卫,你要处理了。”
“虽然,我以自身修为,炼制出了前所未有的大丹,助你恢复修为,起死回生。”
“但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在天道应允之下,若天道不允,你的修为,还是不可能无法重聚。”
太谷真人想起了什么,认真说道:“我猜,可能就是因为那上界神明的缘故。”
“天道?”林天眉头一皱。
“你小子,还是修炼时间很短,你若是见得多了,便能理解。”
“这天道,不是单纯的规则,若真是铁则,那么,哪有那么多上界生灵出现在人间。”太谷真人横了一眼道:“天道有缺,一些生灵,却喜欢走偏僻路,这一切本是天道之错,可天道却又不能出手,所以,有些时候,以修士去解决这些‘过错’,是一种方法。”
“而且,你要知道,既然有通天箓这种法术,便证明,天道也在权衡利弊。”
“三年前,你当初以通天箓,天道依旧不愿开天门,可后来,你可知,天门为何突然开启?”
林天眉头微皱,他自然不明白。
当时,一片混乱,他心系凌秋雨,更看不明白。
“我料你也不明白,可我却在天门开启前,从你的身上看到的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气,以及,眼神中的煞气。”
“连地煞魔气,亦不如那时你眼神的恐怖。”
林天这方才想起,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第一次高呼,天道不应。
第二次,他的心中,好像有那么一丝念头。
‘天门不开,师姐若死,我林天,他日定当万劫不复,当血洗天道。’
那是一个念头,无比疯狂,无比凶戾。
若非是太谷真人此时提起,林天都差点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