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冷静后,罗阎脚步加快许多。
他抬起眼睛,看向镌刻着信徒祈求神明降下雨露的幕布。
“圣池到了,罗阎先生。”
“在接受洗礼之前,还请您脱下衣物,放到圣池旁。”
白袍女人走到罗阎身前,为罗阎掀开幕布。
由暗红色鹅卵石铺成的道路,由幕布直通圣池。
圣池周围,正站着八个和白袍女人身穿相同服饰的信徒,有男有女,身高各异,但虔诚的姿态却出奇一致。
罗阎沿着鹅卵石走到圣池前,寻思片刻道:
“他们全都要看着?”
“当然,罗阎先生,我们必须亲眼见证整个过程。”
白袍女人恭敬地点了下头。
“好吧。”
罗阎肯定一声,伸手解开囚服上的扣子。
圣池中的水慢慢浮动,宛若轻风吹拂。
罗阎知道,这是圣水对罪人产生的自然现象。
每当罪人靠近,圣水便会作出回应,幅度越大,代表着罪人的精神波动越强烈。
他继续解开所有纽扣,脱下囚服,露出纤瘦但有着些许肌肉线条的身体,将手放向裤腰。
他停了下来。
这并非羞耻导致,而是圣池中的清水,已经从浮动变为了滚涌。
圣水如海浪般上扬,撞击在边缘石壁上,激荡起千万水花,溅得信徒们满身滴痕。
是因为我精神波动太强烈了吗,明明已经恢复冷静很多了
罗阎心中默念一声。
他缓缓脱下囚裤和内裤,沿着台阶走进圣池。
水流汹涌猛烈,他才仅仅踏进水中一步,便感到有些摇晃。
这翻涌的圣水,远比看起来还要凶猛得多,此刻,他就像是被扔进滚筒洗衣机,连站稳都格外费力。
水线没过膝盖,腰部,胸口,直到他站到圣池正中央,身体也跟着波涛摇摆起舞,左右腾挪。
他硬撑着站立,两只手尽量保持平衡,以免自己摔入水中。
突然间,暗流自脚下起,罗阎瞬间失重,横着倒进了圣池中央。
平时罗阎水性尚可,可在这翻涌的池水,就像天然要与他作对一般,每当他刚探出脑袋,一股巨浪便迎头而下,将他重新拍打进水里。
接连几次的尝试,无一例外。
这诡异的圣水,似乎一定要把他溺死在池中。
他呛了第一口水,很快呛了第二口,直到疼痛与窒息沿着神经传入大脑,他的四肢开始麻木,意识逐渐模糊。
要死了吗
说不出话,动不了,看不清
就这么结束了吗
会不会是他们本来就想在这里杀掉我,毕竟我是罪人
明明才刚考上大学没几天而已
变化太快了
纷乱的想法不受控制地逸散,罗阎大脑也陷入宕机状态,无法再组织起任何思维,只剩下难以忍受的窒息与疼痛。
但很快,这种感受也逐渐变得模糊。
死亡临近,就连痛苦都成了不可多得的奢望。
在意识消逝的最后一刻,一道巨力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猛地从水中拖出。
脱离圣水的身体,犹如获得新生的婴儿,迫不及待地向周围索取空气,但却因此吸入了鼻腔中残留的水,使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好在这一次,没有水灌入口腔。
咳咳——!
咳咳咳——!!
罗阎四肢发麻,勉强侧过头,干呕着吐出胃里的圣水。
圣水无色无味,与自然水别无二致,但对罗阎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腥汤,让他停不下呕吐。
腥荤,恶臭,像是死鱼泡过的水,也像是蛆虫翻滚过的腐尸浓浆
伴随着漫长的咳嗽和干呕,罗阎终于恢复了视力。
“怎么样,能呼吸吗?”
信徒中央,白袍女人摘下湿漉漉的兜帽,开口问道。
她的长袍也被圣水浸泡过,紧紧贴附在她身体上,隐约可以透过长袍看到肌肤。
隐藏在长袍下的,是一副有着鲜明肌肉线条的身材,小臂紧致,大臂粗壮,大小腿呈流线型,胸部挺拔,腹部没有一丝多余赘肉。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罗阎不敢相信,隐藏在长袍下的身体,竟会如此英武,哪怕是男人,在她面前都要逊色三分。
“没事,应该缓过来了”
罗阎坐起身子,晃着脑袋说道。
白袍女人点了点头,安慰道:
“身为罪人,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得多,应该能很快恢复过来,放心吧,你不会死的。”
“圣水是什么味道的?”
罗阎低声问。
“圣水没有味道,罗阎先生。”
“圣水和自然水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圣水来自于圣泉,其中蕴藏着神明的力量。”
介绍起圣水,白袍女人分外虔诚。
“难道您觉得圣水是有味道的吗?”
她不禁疑惑地问了一句。
“没有,只是呛到了,感觉有点难受。”
罗阎勉强点了下头,没有把心中想法说出来。
在信徒面前玷污圣水,这可不是理智之举。
“可以帮我换套衣服吗,那套衣服湿透了。”
罗阎看了眼圣池旁,被圣水浸透的囚服。
“当然可以,罗阎先生。”
白袍女人来到罗阎身前,抬手为其引路。
另外六名信徒跟在白袍女人身后,像是保驾护航的侍卫。
来到换衣间,罗阎用浴巾擦干身体,换上新囚服,长长地深呼吸一口。
洗礼过程有惊无险,无论是杀意还是溺水,他都已经熬过,只要再挺半天一夜,他就可以走上那象征着“自由”的审判席了。
“还有其他事吗?”
罗阎转头问道。
“没有了,罗阎先生,感谢您的配合。”
白袍女人微笑着鞠躬,引导罗阎离开换衣间。
步行途中,罗阎目光瞥向身后,看到了信徒们正绕着圣池展开工作。
说起来也简单,他们无非是用容器收集一部分做研究,并放掉旧水,引入新水。
但罗阎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身上。
他关注的,是圣水的颜色。
为什么会没有变色
愤怒的底色,不应该是红色吗
难道说,我不是愤怒
带着心中疑问,罗阎收回眼角余光。
他重新穿越圣堂,来到熟悉的深棕大门前。
途径石柱时,他不由得停下来许多次。
那令人心神安定的感觉,犹如勾人心魄的毒药,使他流连忘返。
石柱上刻画的,只有神才认识的文字,就像呢喃诗章一般,抚慰着他躁动的心灵。
“有劳了,辛大人。”
大门外,眼镜男人礼貌开口。
“多谢,都是应该的。”
白袍女人微笑着点头,将罗阎送出门外。
交接完成后,深棕大门重新闭合。
依旧是熟悉的枪口,熟悉的红外光点。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冷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