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外滩,吹起了凛冽的风,让我的心莫名地突然间紧缩,但我并不属于这种大城市,便有种在上海迷失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将我的神经紧绷至极限般,机械地回拨着一次次江敏的电话,但每一次的情绪紧张,都被一个个无人接听的回应而拉扯至崩断。
我试图通过走动来缓解等待的紧张,双眼不自觉地四处乱瞟,什么景物都在我的眼里一掠而过,留下的残影里,我好似看见了一个身影朝我赶来。
我停下了已经数不清楚的回拨次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似乎认得我,而这样的停顿让我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询问确认:“是邹耀的”
“嗯,喊我名字吧,我叫Bill,华裔,可能会有些口音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在对面的酒店里,已经休息了江敏到上海了吗?”
我看着他的双眼,又将视线重新移转回街角的喧嚷繁华,在那些散发昏黄的灯光下,思索着该如何回复眼前的Bill,但我没办法告诉他:“我已经联系不上江敏了”
风渐渐停止了,我的沉默让他好似明白了事情存在脱节的状况,双眉低垂,疑惑地看着我:“江敏不是和你一起来上海的吗?”
对于江敏的去向,他并不清楚,所以他似乎将这一切本能的怪罪在我的身上。
我摇了摇头:“我们分开好一段时间了,她去新疆旅行了,拒绝了我的陪同”
Bill 的态度稍稍缓和,因为他明白我话语里的无奈和此刻的痛苦,不知道是以一种安慰的语气,还是平和的语气,对我问道:“那你联系到她了吗?”
“我们已经断联了电话一直没办法联系上她。”
他转过身子,望向江面,又无奈地叹了叹气,耷拉着脑袋,对我说道:“程枫你可能需要快一些找到江敏,Joe(捐献者)并不是很配合的他不会留在这太长的时间,签证规定他只能待在这一个月的时间,而且他说了这期间的费用都是你包揽的。”
“我明白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联系上她。”
Bill看着我,对我说道:“或许她本身就不愿意被你找到她躲起来了,想要一个人面对死亡”,Bill又看向外滩的夜色,片刻的停顿后,对我认真建议道:“去新疆找她吧,别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这是邹耀当初对我说过的话,我相信你会比我更能体会这其中的情绪。”
我看着Bill,感受这番话里营造的画面感:我看着这望不见边际 的江水流进那无尽的黑夜里,好似能够体会到江敏一个人独自坐在辽阔的草甸上,看着晶莹湖水的赛里木湖,都是孤零零的感受孤独制造出的黑暗,只不过我的黑暗是来自此时此刻的黑夜,而她的黑暗会是来自内心里对死亡未知的害怕。
我忍不住想起前些日子,翻看她的朋友圈,一个孤单的身影映在我的脑海里
我的心又一次被神秘的力量勒住般,随着画面的清晰而变得疼痛,或许是因为对江敏感受的孤单而疼痛,也可能是因为心中的歉疚而感到疼痛。
因为明明在曾经数不清的黑夜里,我的身旁始终有着这么一位温柔的女人陪在我的身旁,为我带酒,同我高歌,陪着我度过了一个个荒唐的日子。
而她此刻面临着死亡威胁的黑夜,身旁却一个人都没有
或许,江敏真的是想要自己面对死亡,但我不会,也不允许她一个人度过这些黑夜而且现在我要带着可以救治的好消息,去找到她,并且带她接受最好的治疗。
告别了Bill,我在网上买到了最后一班飞往乌鲁木齐的直达航班,招来一辆去往机场的出租车,穿梭着上海的繁华街道上。
我将自己要去往新疆的信息告诉了持续关注的许琳,好让她放心,也希望她可以在我去往新疆的途中,继续尝试和江敏取得联系。
当我赶到乌鲁木齐的机场,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我本想直接去租一辆车子,但是这个漆黑的夜晚里,没有找寻到还在营业的租车行铺,就连机场外等候的出租车也是寥寥无几。
我拦下一辆去往市区里的出租车,和司机交流,我希望他可以带我去市区里还在营业的租车商铺,但司机大哥还是用蹩脚的普通话,和我说道:“这个点都关门了,哥们,我还是带你去离租车行最近的民宿住一晚先吧什么事情都要先注意休息啊!”
我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街道。空落落的街区上,只有几盏闪烁不定的霓虹灯光,与这个寂寥的夜晚持续抗衡着
最终我听了司机的建议,在一家民宿简单住下,好让自己疲倦的身躯得以缓解
新疆的早晨毕竟来得比较晚,大概将近8点的时候,天才稍微光亮,但我依稀听见了窗外传来的卷帘门升降声响,我清楚是隔壁的租车行已经开始营业了。
我租了一辆油耗车,并且出发之前,去附近的加油站加好了油。
江敏还是没有回复我的信息,自己也不能联系江渝生,因为我清楚,江敏没有告诉他关于自己生病的事情,我也不敢告诉江叔叔,毕竟他的年纪,要是现在收到这个失联的信息,会多虑多想。
所以我只能祈祷江敏可以主动回复我的信息,或者是许琳的,让我明白她还活着。
我朝博乐市开去,路上大概要行驶六个小时的路程,才能到达赛里木湖附近
很多人都说,去往新疆的道路,都可以感受自然对人心的治愈和诠释渴望的自由,但我没有,也许我不是一个的合格的自驾游旅行者,也许是我的心早已经被社会生活的压力、爱情的成长、友情的担忧填得满溢,以致于没办法真正的感受着六个小时行程的途中美丽。
当我来到赛里木湖最近的一家民宿,在碎石和泥块撒满的地面上,看见了那一辆十字路口朝远方行驶而去的白色CC,赫然停在那里,与周围的绿色草甸形成了自然和人烟的分隔线。
我将车停在民宿旁,和这里的老板询问有关江敏的信息:“你好,我找个女人,她就是开那辆CC的”,拿出自己和江敏的合照,接着说道:“这个广东女人,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老板看着我手机里的照片,又拉大看了看,才略带激动的说道:“这姑娘挺白的,我比较有印象这个时间,应该在湖那边”
这是我这段时间里,听到的唯一一段关于江敏的信息,她还在赛里木湖,还活着!
我没有停留,朝着湖的方向奔跑
直至我的脚停在了一片辽阔的草甸上,而我放眼眺望视线极致的地方:在黄褐色草甸和黑褐色的土壤过渡至赛里木湖的边缘,视线里出现了一片由白蓝青三种颜色融合的湖泊,随着风而圈起浪花
而当卷起的浪花又一次退回湖里时,我才看见坐在草甸边际一个相似的身影。
我朝这个身影走去,随着距离的缩短,我的心渐渐变得磅礴激动,也渐渐确认她的身份。
或许是我们之间距离的缩进,也可能是我的出现,打破了此刻这份属于她内心的宁静,江敏正准备站起身子,离开这个地方,却在回过身的那一刻,与我四目相对了。
她穿着一条美丽的淡黄色长裙,披着件那件雾蓝色的卫衣,抵御湖风的寒凉,而我穿着件黑色外套,和她在这个美丽的景色里,再一次碰上了。
不是相遇,毕竟我为此奔波了将近12个小时,只为与她重逢在赛里木湖,但相见的激动,让我们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只是通过彼此的眼神观察,来感受这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
她或许能够看出我的疲倦和失去所爱后的颓然,而我也能够看见病魔在她面容上留下的憔悴和贫血下的肤色发白。
她好似一朵美丽的野菊花,在狂乱的风中,失去了原本的芳香,也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在赛里木湖的边缘上,渐渐凋零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无比的感伤,没有刚刚见到她的时候激动,眼角要传来的温热感似乎难以控制
但我不希望她看见我刚刚见面便留下泪水的画面,增添她的心里负担,便将头轻轻移向一个看不见她的角度,轻轻地抽吸鼻腔里的感伤情绪,用手假装揉沙砾般拭去泪水。
她背对这赛里木湖,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但还是随着四起的湖风,叫唤着我的名字:“程枫!好久不见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我克制着情绪,勉强地笑了笑:“我们不是才分开一个多月吗怎么就好久不见了”
“对你来说是一个多月,但对我来说,是生命的最后一个多月时光了,所以时间在我这里的流逝速度是不一样的。”,江敏浅浅地笑了笑,但是她的笑容,已经被病态折磨失去了灿烂的色彩,接着对我说道:“能够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再一次见到你,我就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