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孙蕾坐在程灵伶的车里,往回去的路上行驶。我坐在副驾驶位上,缓缓打开其中一封书信,发黄的信纸上写满了奶奶遭遇的情况和内心的期盼,每一个字都很沉重,我没有再打开下一封的勇气,将信重新装回信封中,便倚靠在座位上,重重地‘呼’了一口,试图调整自己的情绪。
我们统一回到老房子前,下车的那一刻,我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烦乱,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深吸几口吐出,烟雾瞬间消散在不知何处吹来的风中。
孙蕾站在我的身后,也没有说些什么。程辜胜等人下车往我们这边走过来,也点燃一支烟,悠悠抽着。
片刻之后,他将烟叼在嘴角,伸手从我的手中接过这些书信。他并没有看里面的内容,只是将一封封书信重新叠放,像是在心中默数般,惆怅的看着信封上奶奶的字迹。
嘴角积攒的烟灰,在他一次次叠放动作中,缓缓掉落。
程高平将烟夹在指间,疑问问道:“哥,这些信,怎么处理?”
我们统一看向程辜胜,只见他接着抽了几口,便将烟丢在地上踩熄,缓缓吐出后,将手中的信递给年纪最小的程余:“小余,你年纪最小,和奶奶接触的也少,你自己认真看看这些信。”
程余点点头,接过这些书信拆开看。
“这些信,你要给成伯吗?”
程灵伶有这个想法是很正常的,毕竟成伯是家族里的长子,在这个事情的处理上,都应该听一下成伯的意见。
程辜胜却摇了摇头:“烧了吧。这些东西是奶奶对彭富国仅存幻想的破灭,留在手中,这几十年的沉重不是你我可以承受的。把它给我父亲他们,又会说些什么呢?会觉得奶奶可怜还是认为她心中另有所爱而可耻?奶奶已经走了,这段跨越五十多年的故事,就让它沉降在我们的记忆里吧。”
我点点头,认同程辜胜的想法。这也是我一开始的想法,这些留存的书信,太过沉重了,读起来让人揪心的痛,它压垮了刘奶奶,也必然会压垮成伯等人,留着无疑会让人徒增难受。再加上,这段故事所站的角度不同,看法便不同,我们为奶奶心中的不甘和向不幸福婚姻的妥协而感到惋惜和可怜,可叔叔伯伯等人的看法又是否会和我们一样呢?
将这段故事化成风中的一抹尘,是我们能够想到解脱和体面的唯一办法。
至于为什么给程余了解这段故事,我想辜胜的用意是想让程余更清楚知道奶奶的内心,也给他一个警醒,暴躁、占有的性格让我们觉得他和程浩太相似了,害怕他会在今后的爱情上,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希望这些书信能够让他有所改变。
次日清晨,我从床上起来,重重的抹了一把脸,看着窗外的阳光,竟有些分神。直至手机传来一阵铃声,我才从中脱离,低头翻找手机的位置,将它拿在手中,是何柔清打过来的,这是继上一次我拒绝进入合旅后,她主动打来的电话,我没有过多的犹豫,点开接听,说:“早安。”
“早安!听你的声音,是刚刚睡醒吗?”
“嗯,刚刚睡醒。”
何柔清的声音还是很轻柔,片刻后才接着说道:“对于前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并没有什么,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能够更好的发展才提议进合旅的。”
“嗯,我应该尊重你的选择”
我们陷入沉默之中,但是我能够清楚听见她的呼吸声。
“你录得视频我看了,烟花很好看”
“我觉得差点意思。”
“为什么?”
“视频所表达的情感是随着拍摄主体感受而赋予,你不觉得视频里的烟花有些孤独、凄凉吗?”
“你是想说你孤独吗?”
“对呀!我一个人看这场烟花,你却不在身边,肯定觉得这烟花也是孤独的。”
“听上去像是你臭贫的胡说八道,但是你所表达的意思,姑且相信你是真的有想我。”
一阵欢笑过后,何柔清略带遗憾的和我说:“我没能陪你一起去看烟花,你会不会感到很难过?”
“是有些,但我相信我们今后会有很多机会一起去看烟花,我背着你,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度过很多个除夕的夜晚。”
“嗯,我也相信我们会有那一天的出现好了,程枫,我准备要登机了,先挂了。”
“你这是要去哪?”
“去广州的外婆家。”
“注意安全。”
“飞机有什么担心的?不过我会注意的,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挂断的声响,我缓缓地放下手机,思绪陷入刚刚想到的温馨画面中
回到老房子前,正好碰上从成伯家回来的程浩,他嘴里叼着烟,深吸几口,和我相对视,有些愁容,当然我并不关心他的事情,正打算往里走,却被他用一种极其严肃的冰冷语调叫住:“你读大学读傻了?见我不会说话?”
“我没有哑,你听见了吗?”
程浩伸手将烟从嘴角拿下,重重地呼出一口,比先前还要冷的语气说:“你懂不懂尊敬老子?回来这么些天了,也没听过你问老子一声新年好。”
“我不缺你那个红包!”
程浩的脸上泛起一抹微怒,讲话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老子养你这么久,比不了一个外人?”
我并不清楚程浩口中的外人是谁,但是对于他的这番养育的话语,无疑将我惹毛:“你养我?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个字眼?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这些年我开口向你要钱了还是你认为我住在这里就该欠你?”
“那你就要那般羞辱我吗?把敬老钱给一个外人,对自己的亲爹一句话都不说。你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觉得老子亏欠你是吗?!让别人指着我的脊梁骨骂不是东西?!”
当程浩提到敬老钱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外人是刘奶奶,而他也清楚了我给她敬老钱的事情:“你这些年做的事情还怕别人知道?!对,我把敬老钱给一个外人,打你脸了,让你觉得丢人。可我还是会给她,因为她比你值得!”
程浩的脸上有种被我戳穿后的愤怒,他将手中的烟狠狠甩在地上,指着我的脸谩骂道:“老子再怎么不值得也是你爹,你就TM欠我一辈子,你这条命都是老子给的,操了!就算我不养你,也不值得你说一句话?!把钱给一个外人?我真TM的后悔生你!”
“是,命是你给的,但养我的不是你,我不欠你什么。还有,那是我的钱,该给谁不该给谁,我自己清楚!”
程浩暴躁的性格也在我的这句话后展露出来,他伸手抓住我的衣领,狠狠的将我推倒在地上,他的力气可比孙蕾的大太多了,在没有床之类的护垫保护下,我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你TM真和那贱女人一个德行,操!老子当时真应该掐死你们两个”
我们的声响很大,在楼上的程余和孙蕾看到这一幕,连忙赶来,阻隔在我们中间,形成一道屏障,将我们分隔开来。
孙蕾搀扶起我的同时,紧紧抱着我,呼喊着:“程枫,别冲动!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程余也将程浩拉开,他还是很恼火,有好几次想要冲过来,但碍于路旁积攒了越来越多的人,他才尽可能克制住自己的行为,但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的谩骂着我。
话语很难听,孙蕾怕我忍受不住,便用全身的力气将我拖拽离开
我被孙蕾带到镇上的一处江边,随即坐在石板上,我心情烦乱,伸手摸索着烟,却发现烟已经抽完,愤恨的将空烟盒扔进水中,骂了声:“操!”
孙蕾看着这一幕并没有指责我,只是平静的问:“要什么烟,我帮你买。”
“都行!”
孙蕾没有在意我这句带着脾气的回答,站起身子,轻轻地拍了拍手上的沙土,接着问:“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摇摇头,示意并没有胃口。她便暂时离开,跑到江对岸的便利店里给我买了包双喜,拎着一件啤酒,又重新坐回我的身旁,把烟递给我。
我将烟接过,轻轻地拍打在手掌心里,撕开包装之后,给自己点燃一根。
孙蕾又拆开一罐酒,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看着孙蕾,说:“安排真到位!”
孙蕾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我。几口烟酒下肚,再看看眼前的江面,烦乱的思绪被江上的冷风带走
我们不知道在江边坐了多久,直至晚霞金黄的光映射在眼前的江面上,我才反应过来有关于今天早上所说的电话到目前都没有响起,我下意识的摸索手机,却发现它已经无法打开,应该是被推到的时候磕坏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戳了戳孙蕾,示意要她手机,给何柔清打个电话。她却将手机放在我眼前晃了晃:“没电了。”
我:“”
我放弃了这个念头,抬头看了看渐渐暗沉的天空,在内心想道:“估计何柔清早已经到了,我晚一点再打电话给她吧。”
夜幕将江面笼罩,我渐渐看不清江面的景色,没有手机的我们都不清楚现在是晚上什么时候。
江边的风很大,孙蕾轻轻地打了个冷颤,我才发觉她穿得并不多,只有一件棕褐条纹的复古风毛衣。我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披在她的身上,示意让她穿上,她是真的冷,并没有推辞,将我的大衣穿在身上,同时我也点燃了在这个夜里的最后一支烟,便和孙蕾并肩往车道走去
突然间,一辆川A的白色奥迪rs7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的眼神不自觉的打量这部梦寐情车,内心感慨道:“这个小镇什么时候有这种级别的车子了。”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无比熟悉的声音